北京十三日

　　经过十三天的鏖战，六方会谈进入休会期。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就被匆匆叫停，难免会让人想起“失败”、“僵局”这样的负面字眼。但我们仍有理由审慎乐观，毕竟会谈还将继续。而最后，就算朝鲜在共同文件面前望而却步，与会各方也不会一无所获———尽管不乏缺憾，但东北亚的国际关系从未像此刻这般和谐。

　　变化最大的要数美国了，它在芳菲苑显示出前所未有的谈判诚意和决心，堪称过去三

年倾心投注的一搏。十三天的努力，距离突破仅一步之遥———除了朝鲜没有正式点头外，其他五方都已接受共同文件。半月后，如果这份文件得以签署，那么它将不仅标志着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开端，也宣示着东北亚安宁的可能。

　　尽管如此，仍有观察人士对美国的诚意表示怀疑。他们担心，这不过是华盛顿的一种策略，是它为证明“强硬有理”的又一次作秀。过去，笔者对布什政府的不切实际和咄咄逼人也不乏批评，但在对这十三天的观察之后，我必须说，美国对谈判相当真诚，手腕也趋于灵活。这样一来，朝鲜将不得不面对其他五方的共识，当续会的日子到来，它就必须对五方的共同提议作出回答———要么接受，缓解东北亚的紧张局面；要么拒绝，成为地区冲突的漩涡。

　　具体说来，美国的举措投射出三种改变：

　　一、美国开始变得灵活。过去三年来，美国自始至终忽略了朝鲜的安全关切，相反一味要求后者照顾美国的关切。殊不知，承认平壤合理的安全关切、鼓励朝鲜国内经济改革才是解决朝核危机的根本途径。这些举措在本轮会谈中已经初见端倪，美国不仅承认朝鲜主权，而且也向其提出了严肃、详细、涵盖丰富的建议。

　　二、美国开始变得耐心。过去美朝即便偶尔举行双边会谈，也总是时间短促，言语虚妄。人们不会忘记美国在小布什2001年就任时，曾创下18个月不与朝鲜官方往来的“纪录”。这当然解决不了问题。而当希尔来到北京，首先就公开表示要“待上足够长的时间”。而且他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句话决非外交辞令。

　　三、美国开始变得低调。以往，无论总统布什还是国务卿赖斯，在谈到朝鲜问题时，总免不了对平壤冷嘲热讽。无怪乎美朝这对“老冤家”总是僵持不下，互相敌视。不过最近几个月来，布什政府的语调措辞却明显平和了许多，而且在会谈召开的两周内，人们也鲜有听到白宫的评论，即便提及也尽量低调。这就给身处北京会谈前沿的外交官们营造了善意的氛围。

　　美国态度的转变，以及中韩的努力，目前至少促成了“五方共识”。这本身就是巨大的进步———就在不久前，这五方也还各执一词，至此，朝鲜将不再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

　　当然，仅仅有“五方共识”是不够的，毕竟这是六方的会谈。在休会的日子里，朝鲜将处于决定命运的十字路口：一边是拥核，一边是弃核；一边是自我封闭，一边是拥抱世界。如果说过去，它还可以抱怨美国的蛮横从而逃避艰难的抉择，那么今天，一份公正、妥当的共同文件就摆在它面前，签或不签就一个字。

　　这里，关键的已不再是核问题———其实从来就不是核问题。所谓“朝核问题”，最核心的乃是如何结束半岛半个多世纪冷战的问题，是如何将朝鲜从贫困中拉出来，如何将它纳入主流国际社会的问题。

　　那么，到底如何敲开朝鲜的大门呢？中国和韩国的方式无疑是值得称道的。一种耐心接触的政策，固然不会一夕改变朝鲜的面貌，但却是最平稳、最妥当的道路。而如果说伊拉克战争式的“政权更迭”是一剂西药，那么中韩的“经济接触”策略就是一味中药，后者药力温和而少副作用。

　　芳菲苑的十三天，美国开始接受“中医”的疗法。但就如上文所指，关键仍在朝鲜，喝不喝药就看它的抉择了。至于其他五方，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所要做的就是保持对会谈的投入姿态，期待最好的谢幕，备战最坏的收场。（作者系美国塔克商学院政治学系副教授。俞懿晗、仇晓慧编译）

　　作者：文 康灿雄（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