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知识：日俄北方四岛问题历史细节解密

APEC期间两人的会晤未能传出外界企盼的消息，北方四岛问题仍未解决。新华/美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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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一

　　近期以来，由于日本方面的炒作，日俄“北方四岛”之争再度升温(参见本刊第14期《日本热炒岛屿之争》)。俄 (苏)日之间关于齿舞诸岛、色丹岛、择捉岛和国后岛，即日本所说的“北方四岛”(俄罗斯称为“南千岛群岛”)的争端具有一段漫长的历史。

　　1956年10月，赫鲁晓夫曾向日本方面表示：“我们两国间举行的谈判具有持久性。”

　　随着苏联的解体，大批解密档案公布于众，使我们有机会接近北方四岛问题的历史细节。

　　两度谈判、两度搁浅

　　在历史上，北方四岛问题始终与苏日关系正常化的谈判纠缠在一起。1955年6月，苏日间的正式谈判在伦敦举行。6月1日，谈判一开始，日方代表松本俊一就提出七项建议，其中包括要求苏联归还南萨哈林岛和千岛群岛。苏方代表马立克坚持，在日本所提问题解决前，应首先消除两国间的战争状态并建立外交关系。

　　但是，日本坚持首先要解决领土问题。8月4日，松本俊一对马立克谈到了苏联将齿舞诸岛和色丹岛归还日本的问题。他说：“日本人民因齿舞诸岛和色丹岛，以及在如此短促的苏日战争期间从日本夺去的库页岛等没有归还日本而沮丧。”8 月9日，马立克向松本俊一暗示，可以就齿舞诸岛和色丹岛的问题交换意见，但必须和其他问题一起考虑。9月21日，赫鲁晓夫和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布尔加宁会见了松本俊一等人，明确表示可以考虑“将小千岛群岛(齿舞诸岛和色丹岛)交给日本” 。但是，日本坚持除了上述岛屿外，苏联还应将择捉岛和国后岛都归还日本。

　　此后，又经过几轮讨价还价的谈判，到1956年3月初，除领土和海峡问题外，苏日双方就其他问题都达成了协议。3月6日，松本俊一向马立克声明，日本的社会舆论尚未做好准备，因此和平条约的签字尚需两个月左右的时间。20日，松本俊一又在会议上声明：他已接到本国政府指示，临时回东京向政府报告谈判的情况并接受对今后谈判的指示。

　　7月31日，苏日重开谈判，双方代表团团长分别是日本外相重光葵和苏联外长谢皮洛夫。这次主要是讨论领土问题。日方提出了新的草案，仍然坚持苏联应将四岛归还日本。遭到苏方拒绝后，日本再次提出草案：苏方将齿舞诸岛和色丹岛交给日本，但日方不放弃对千岛群岛和南萨哈林岛的所有权。此方案再次遭到苏方的拒绝，谈判中断。

　　关系正常化与归还两岛问题

　　1956年9月11日，日本首相鸠山一郎致函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布尔加宁：“我荣幸地通知您，在有关领土问题的谈判今后将继续进行的条件下，如果苏联事先表示同意以下五点，日本准备参加为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的谈判。这五点是：1 、结束两国间的战争状态；2、互设大使级外交代表机构；3、尽快遣返留在苏联的日本公民回国；4、渔业协定生效；5、苏联支持日本加入联合国。”

　　此函表示，鸠山内阁立场发生变化，实际上倾向了苏联在谈判桌上所坚持的立场，即先解决两国关系的正常化问题，再解决领土问题。9月12日，苏联第一副外长葛罗米柯致信苏共中央：“苏联外交部认为由尼·亚·布尔加宁同志向鸠山一郎发一封回信是适宜的，回信应确认苏联政府准备在莫斯科根据上述五点恢复苏日关系正常化谈判。”于是谈判于10月13 日～19日在莫斯科举行。

　　10月16日，日方代表河野一郎在会见赫鲁晓夫时又一次提出了领土问题。他说：“日本方面认为需要尽快实现关系正常化。但是，为了使关系正常化进行得顺利，没有阻碍，必须将齿舞诸岛和色丹岛归还日本。其他一切事宜可以在以后解决。”河野一郎向赫鲁晓夫坦告，鸠山内阁采取这样的立场主要是因为日本“执政党内的尖锐冲突使我们对莫斯科的立场变得更加困难，并且也干扰了对一系列问题的解决”。

　　赫鲁晓夫坚持苏联一贯的立场，先谈关系正常化和签订和约。他说：“没有一个能解决我们关系的基本条约又怎么能解决领土问题呢？”他重申，只能交出齿舞诸岛和色丹岛，并且提出了交出这些岛屿的两个条件，一是“实际向日本转交上述领土应在签订和平条约之后”，二是“应在美国把它占领的冲绳岛和其他历来就是日本的领土交给日本之后”。

　　他还向河野一郎坦诚相告：“如果我们再做更大的让步并将另一些属于我国的领土转交给日本，那么我们就不会被人民所理解。我们不能也不会做出任何进一步的让步。齿舞诸岛和色丹岛可以按照和平条约转交给日本，但是随着上述诸岛的转交，整个领土问题应该认为是圆满解决了。”

　　河野一郎表示不能接受苏联的立场。他说：“你们关于转交上述领土直接取决于美利坚合众国归还冲绳岛和其他领土的声明令我们非常失望。我们不想在上述领土之间画等号。”他还反复说明：“可见，如果我们错过当前这个有利时机，那么这意味着我们将把解决我们关系的可能性错过许多年。”

　　谈话的最后，赫鲁晓夫对为什么要在签订苏日和约与美国交还冲绳岛后苏联才能交出齿舞诸岛和色丹岛作了解释。他说：“我们不想在这方面有不平等的状态。为什么美利坚合众国控制着日本的领土并在那里建造反对我国的军事基地，但却要求我们把属于我们的领土交给日本呢？”

　　领土问题表述的争执

　　17日，赫鲁晓夫和河野一郎在会谈中都提出了各自联合宣言中有关领土的条文。

　　18日，河野一郎对赫鲁晓夫前日的文本提出了修正方案：“日本国和苏联同意在建立日本国和苏联两国正常外交关系之后，继续进行包括领土问题在内的缔结和平条约的谈判。在这种情况下，苏联愿意接受日本国的愿望并考虑到日本国的国家利益，同意交还日本齿舞诸岛和色丹岛，但实际交还日本国这些岛屿在缔结日苏和平条约之后实施。”

　　赫鲁晓夫敏感地意识到，修正案中“包括领土问题”的表述将留下“曲解和错误的理解”，因为“如果保留上面这句话，那么就会使人认为，在日本和苏联之间，除了齿舞诸岛和色丹岛外，还存在什么别的领土问题”。因此，赫鲁晓夫要求删除这几个字。经过一番激烈谈判，日方终于同意取消“包括领土问题”几个字。

　　解决了关于领土问题的条款后，苏日两国关于关系正常化的谈判结束。1956年10月19日晚，两国于克里姆林宫签署了联合宣言和两国关于发展贸易和相互给予最惠国待遇的议定书。联合宣言的第九条是关于领土问题的，两国“同意在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和日本国确立正常外交关系之后继续进行缔结和平条约的谈判。同时，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愿意接受日本国的愿望并考虑到日本国的利益，同意向日本归还齿舞诸岛和色丹岛，但是，实际归还这些岛屿是在缔结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与日本国的和平条约之后实施”。

　　国威和战略的问题

　　我们除了解领土问题的谈判细节外，还应看清苏联和日本在上个世纪50年代中期都忙于就缔结和约进行谈判的真实原因。就苏联而言，匈牙利、波兰等一系列东欧国家动荡不安，苏联正面临着来自“社会主义兄弟”的巨大挑战。赫鲁晓夫等人的主要精力也用于对东欧的控制上，因此他们希望在远东地区有一个稳定的、可控的局势。其次，由于美国在日本和远东地区的扩张，给苏联造成了一种现实的威胁，因此，缓和与日本的关系，对从战略上打击美国在这一地区的扩张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第三是苏联一直觊觎东北亚和太平洋地区的利益，改善与日本的关系，通过缔结和约是保证这一利益得以变成现实的关键。

　　苏联之所以提出交还齿舞诸岛和色丹岛，是因为这两处岛屿离日本较近，将这两处岛屿据为己有弊大于利。正如赫鲁晓夫所说的：“我们的方针是，上述岛屿距北海道非常近，这一情况可能在将来成为我们两国间产生摩擦的导火线。”因此，苏联一直坚持苏日两国的国境线应从北方四岛的中间穿过。这种划线法将使苏联有一个相对宽阔的中间地带，及更多的安全、防卫和战略上的回旋余地。而之所以不放弃择捉岛和国后岛，赫鲁晓夫则另有考虑：“国后岛和择捉岛在这里完全没有关系，它们的问题早已解决了。在经济上，这些领土没有任何意义。相反，它却给我们带来大量的损失，是预算的沉重负担。但是在这里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国家威信的考量，以及事情的战略方面。”

　　而在日本方面，鸠山内阁急于谈判的原因也很复杂。首先是鸠山一郎的执政方针不同于吉田政府，他期望能摆脱过分依赖美国的处境。但是，这种治国方略遭到日本朝野一些人士的强烈反对，他们不断以收回整个北方四岛为惟一攻略，对鸠山施加愈来愈大的压力。鸠山年事已高，而且身体状况不佳，所以迫切期望在任期内解决这一问题。其次，从地理环境上说，日本离苏联很近，萨哈林岛和千岛群岛的广阔土地、丰富资源及四通八达的海运航线对日本有巨大的吸引力。因此，除了政治和外交上的利益外，要求归还北方四岛还充分体现了日本对巨大经济利益的需求。第三，一百多年来，是战争和敌对的关系造成了苏日间这些岛屿的问题。对于日本来讲，收回北方四岛，将使国境线北移，从而拥有更大的安全防卫空间，这也是一个如赫鲁晓夫所说的“国威”和“战略”的问题。

　　当然，苏日领土问题在当时并不完全取决于两国间力量的较量和平衡，它还在相当的程度上受到大国利益和势力在这一地区以及太平洋和亚洲地区的较量和平衡的制约。其中，美国的势力、决策和行事，苏美间在“冷战”状态中的纵横捭阖都深刻影响了日本的发展进程，同时也严重影响了苏日领土问题的最终解决。

　　随着岁月的推移，只能交出齿舞诸岛和色丹岛，除此苏日间再无领土问题，就成了苏联政府的国策。而促使苏联(俄罗斯)早日归还北方四岛则成为日本政府的国策。双方争执不下，一拖就是半个世纪。正如赫鲁晓夫当年对河野一郎所说的那样：“我们两国间举行的谈判具有持久性。”半个世纪以来，由于苏联(俄罗斯)政府先后都未能与日本签署和约，所以齿舞诸岛和色丹岛也就一直未能归还日本，北方四岛问题也就长期成为苏联(俄罗斯)和日本外交关系中悬而未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