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悬念：萨氏生与死

　　“法律无处不在，正义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得到伸张。伊拉克人想看看，在萨达姆审判中，正义是如何得到伸张的。”

　　特约记者萧珀／发自开罗

　　他曾经在两河流域只手遮天、说一不二；他自我标榜现代“萨拉哈丁”，誓灭西方“

十字军后裔”；他曾经东征伊朗 、南吞科威特，妄图重现阿拉伯帝国的昔日辉煌；他曾被本族人视为英雄，在敌人眼中则是暴君。

　　2003年12月14日，当他在家乡一个小土窖里被美军生擒时，萨达姆·侯赛因的政治生命已告终结。而最近的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中东一代枭雄很可能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

　　一案入手正式提控

　　7月17日，负责审理前政权高官的伊拉克特别法庭宣布，已就1982年杜贾尔村屠杀事件，对前总统萨达姆提出 正式指控，这是萨达姆落网后第一次遭指控。

　　当天在巴格达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特别法庭法官拉伊德·朱希宣布，萨达姆等三人被控于1982年在巴格达以北 60多公里处的杜贾尔村杀害什叶派穆斯林。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援引一名调查法官的话说，1982年7月8日，“一小撮”村民在杜贾尔村袭击了 萨达姆车队。萨达姆当时安然无恙，并立即乘直升机逃离现场。数小时后，伊拉克情报部门特工和一队警察扑向该村，突击逮 捕数百人，并立即处决了15人。

　　在对这起暗杀事件的追查过程中，杜贾尔村所有什叶派家庭均遭逮捕，并被“发配”到边远沙漠监狱中。受牵连者多 达1500余人，其中143人遭处决。此外，所有被捕人员的住所和农场也遭摧毁。

　　特别法庭调查发现，一些遭到处决的村民在暗杀发生时根本不在村内，还有一些人因受错误指认而被捕。

　　朱希法官表示，审判日期将在“未来几天内”宣布。据消息人士最近透露，具体日期将由法庭的5人审判团决定。

　　另外三个被告分别是原情报部门头目——萨达姆胞弟巴尔赞·提克里提、前副总统塔哈·亚辛·拉马丹、原革命法庭 首席法官阿瓦德·哈马德·班达尔。

　　速战速决有利有弊

　　《纽约时报》认为，特别法庭选择杜贾尔村案作为“审萨”的突破口，说明它已经放弃之前由美方律师定下的全面审 判策略，寻求速战速决、判处萨达姆死刑。

　　由前伊拉克最高行政长官布雷默组建的特别法庭，最初的审萨工作主要在美国律师指导下进行。他们对萨达姆提出的 指控多达500项，包括种族灭绝和反人类等罪行。这种方式类似于对前南联盟领导人米洛舍维奇的审判。如照这一计划，至 少要到2006年才能开庭。

　　此外，美方律师还倾向于先审判萨达姆的“左膀右臂”，这样，法庭就可以追究萨的“领导责任”。他们认为，这才 是让萨达姆认罪伏法的最有效途径，因为在不少案件中，调查人员都难以找到萨达姆插手的确凿证据。而且对于这些案件，辩 护律师坚称，萨达姆当时并不知情。

　　为尽快完成审判，特别法庭把针对萨达姆的大约500项指控缩减到12项，但这些指控已足以判处他死刑。

　　对于伊方的转变，美国德保罗大学法学教授谢里夫·巴西乌尼向《纽约时报》表示，伊过渡政府的决定可以理解，但 也存在一些缺陷；采取这种非常手段的确能够加快审判进程，而且依据具体案例给萨定罪，也比抽象的“领导责任”来得容易 。

　　但伊拉克新宪法尚未制定，而如果依据美英占领期间制定的临时法令来处置萨达姆，其合法性将受国际社会质疑，在 伊拉克民众眼中无疑也缺乏公信力和合法性(如依萨达姆时期的旧宪法规定，甚至不能对总统定罪)。

　　提堂受审萨氏不服

　　在特别法庭正式提出控告后，总部设在阿联酋迪拜的阿拉伯卫星电视台21日播放了萨达姆出庭的一段有声录像，显 示他与法官的“激烈交锋”。

　　在这段长3分钟的录像中，萨达姆身穿深蓝色西装和白色衬衫，留着花白的大胡子。他的伊拉克首席辩护律师哈利勒 ·杜莱米也在场。法官穆尼尔·哈达德身穿黑色长袍，与萨达姆隔桌而坐。

　　与7月13日出庭时的疲惫憔悴截然不同，萨达姆这次充满斗志。接受讯问时，他数次打断法官的讲话以示抗议。

　　萨达姆抱怨说，当他向法官打招呼时，没有得到回应：“当像我这样的一个人说‘祝你平安’时，却无人回答，这是 对像萨达姆·侯赛因这样的人的莫大侮辱。”

　　他还抱怨，只有法庭举行听证时，他才能见律师，而且事先没有被告知听证时间：“律师只有调查期间才能见到他的 当事人。这是法律吗？”

　　他指责过渡政府是美国的傀儡：“我遭到由美国人任命的新政府羁押。”哈达德打断了他的话，反驳说：“伊拉克政 府由伊拉克人民选举产生。”

　　这次萨达姆再添新罪状。“你被指控没收属于法莱耶库尔德人的财产。”一名法官对萨达姆说。在两伊战争前夕，法 莱耶地区的什叶派库尔德人被驱逐到伊朗或遭杀害，财产也被萨达姆政府没收。

　　29日，法官拉伊德·朱希宣布，萨达姆于28日再次接受当庭质询，这次主要是调查1991年他下令镇压什叶派 穆斯林起义以及1980年代镇压伊北部库尔德人的案件。

　　值得一提的是，现年34岁的朱希是迄今惟一敢公开身份的特别法庭法官，审萨的程序和进展情况近期都由他对外发 布。今年3月1日，一名59岁的特别法庭法官梅瓦尼和他26岁的儿子遭到枪杀。

　　律师要求海外审理

　　随着正式审判日期的日益临近，设在邻国约旦首都安曼的辩护律师团，也在想方设法为萨达姆开脱罪名。

　　律师团批评伊过渡政府官员发布针对萨达姆的指控等消息，干预和左右特别法庭的审判工作，剥夺了法庭的独立性。 他们还指责过渡政府隔绝法庭与辩方律师团的联络，没有将指控文件交给律师团，使得他们对当事人所受的指控一无所知。此 外，不久前由英国媒体曝光的萨达姆内裤照片已表明，他在监狱缺乏基本人权。

　　律师团负责人齐亚德·哈苏奈在接受英国《泰晤士报》采访时说，萨达姆目前是遭到非法拘禁，“出于保护目的”， 他应该被送出伊拉克。这位与法律打了30年交道的律师是被萨达姆长女拉加德指定为律师团负责人的，他已为本案花了一年 半时间。

　　“这并非单纯为萨达姆辩护，这是为伊拉克辩护，实际上也是为整个世界辩护。当像美国这样的大国入侵一个国家后 ，它随时都可能再次入侵其他国家。伊拉克发生的事开下了危险先例——这还与基本人权有关。”哈苏奈说。

　　对于审萨地点，虽然目前尚无定论，但人们普遍认为将在巴格达举行。一名辩护律师迪斯泰法诺26日说，他曾向伊 总理贾法里等官员发邮件，告知在伊拉克审萨风险太大，没有一个辩护律师或检察官会愿意为了审判，在伊拉克住上一年时间 ；海外审萨是伊政府保护其信誉的惟一办法——可保证审判的公正和安全。

　　今年6月他曾建议，萨达姆应该在欧洲接受审判，瑞典是最合适的国家。但瑞典政府已表态：不会考虑设立伊拉克问 题特别法庭，根据该国的法律，也不可能让萨达姆受审后在瑞典监狱服刑。

　　辩护团队阵容强大

　　指控方打算把矛头对准萨达姆执政时期伊拉克发生的屠杀与侵犯人权事件，包括1982年杀害杜贾尔村上百名什叶 派穆斯林，血腥镇压库尔德和什叶派起义，谋杀政治对手，以及1990年入侵科威特。

　　萨达姆的律师则准备反击美、英，指控两国非法入侵和占领伊拉克，因为伊境内既没有发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萨达 姆政权与“基地”等恐怖组织也没有关联。

　　他们提出，萨达姆首先就不应该受审，理由是伊拉克原宪法仍然有效。根据原宪法第40条规定，总统不能受到审判 ，除非得到他领导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革命委员会授权。

　　哈苏奈还说，原宪法第58条规定，伊总统有权采取任何其认为必须的措施，保护国家安全，因此，杜贾尔村事件不 应成为萨氏的罪名。

　　据悉，辩护律师团得到了2500名律师的支持，包括非阿拉伯人。多数人都不计报酬。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女儿 艾沙也是其中一员。

　　现年43岁的柯蒂斯·多伯勒就是辩方的美国律师之一，他曾是巴勒斯坦当局法律事务顾问，目前还担任关塔那摩监 狱部分囚犯的律师。

　　另一名美国辩护律师是77岁的威廉·拉姆齐·克拉克，1967至1969年间的美国司法部长。“伊拉克特别法 庭由伊拉克临管会建立。后者只是美军占领下的产物，并不具备刑事法庭权力。”克拉克今年加入辩护律师团之初说。

　　辩护律师队伍由萨达姆长女拉加德牵头，得到了多名前政要的支持，包括法国前外长罗兰·迪马、阿尔及利亚前总统 艾哈迈德·本·贝拉、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等等。

　　最后悬念：萨氏生与死？

　　根据目前对萨达姆的12项控罪，只要任何一项成立，都足以判处死刑，关键是会不会真正执行。萨达姆会不会最终 被处死，已经成了最大悬念。

　　在他之前，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领袖奥贾兰也被判处了死刑，但考虑到欧盟的反对和安抚本国的库尔德人，奥贾兰一 直没有执行死刑判决。

　　伊拉克总统、库尔德领导人塔拉巴尼早已表示，自己不会签署对萨的死刑判决书：“我签署了一个在全世界反对死刑 的国际呼吁书，如果伊拉克法庭下达死刑判决书，这对我来说还是个难办的问题。”

　　不过，塔拉巴尼也表示，总统委员会由他和另外两名副总统组成，遇到这个难题，他可以选择休假，把判决书交给两 位副手来签署。

　　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英国首相布莱尔等多名国际政要都已表示，反对判处萨达姆死刑。

　　另一方面，有消息称伊拉克政府正在与伊武装组织进行秘密谈判，这些逊尼派武装和前复兴党成员开出的条件是：免 除萨达姆的死刑。而伊政府正在对此进行“认真考虑”。

　　英国《每日电讯报》援引伊政府一名高官披露说：“我们正在向武装分子伸出手，我们不指望他们立即无条件停止反 抗。让萨达姆在监狱中度过余生，对我们来说并不是高不可及的代价，而对他们来说却挽回了很大面子。”

　　目前还不清楚这些人是否代表伊拉克武装的多数，但如果能和他们达成协议，也许将是伊战后政治进程中重要的一步 。

　　然而，目前在伊拉克国内，支持判处萨氏死刑的人仍占绝大多数，大多数什叶派和库尔德人都急切期待着看到这个昔 日残酷统治他们的独裁者的最后下场。作家萨拉姆·哈希姆认为：“法律无处不在，正义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得到伸张。伊拉克 人想看看，在萨达姆审判中，正义是如何得到伸张的。这会对安全形势产生积极影响，对萨达姆的支持者们施以重拳。”

　　一位叫阿扎尔的男子说，自己在萨达姆时期曾被捕入狱，几个兄弟和亲戚也被迫害致死，所以“我希望萨达姆能在全 世界人面前受到审判，但重要一点是，萨达姆不能受美国人或其盟友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