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回忆

　　近日，就在举世关注朝鲜核问题和伊朗核问题的时候，波兰与俄罗斯的关系突变，双方外交人员或公民三番五次遭到对方不明身份的人的袭击。除了外交部门相互提出抗议照会之外，俄罗斯总统普京要求波兰道歉，而波兰总统克瓦希涅夫斯基则要求俄罗斯追查凶手。为什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会引起如此之大的风波呢？

　　虽然波俄两国都力图淡化这些打人事件政治的或国际的色彩，声称只是普通刑事犯

罪，但是，如果回顾一下波俄关系史，就可看出问题似乎并不如此简单。

　　从近处说，苏联解体以来，波兰全方位地倒向西方，率先加入了北约和欧盟，成西方国家向东扩展的桥头堡。在投靠西方的同时，波兰自然也就疏远了自己在冷战期间的老大哥，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时常受到诸如互逐外交官员等不快事件的冲击。

　　另外，尤先科在乌克兰发动“橙色革命”时，波兰公开表示支持。今年5～7月，波兰又与白俄罗斯关系恶化，互相驱逐外交官员。所有这些都引起俄罗斯的不满和不安，一是因为尤先科的前任总统和白俄罗斯现任总统与普京的关系都很铁，二是因为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同属东斯拉夫民族，三是因为乌克兰和白俄罗斯是俄罗斯抵御北约、欧盟东扩最后防线。

　　再往远一点说，波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很大程度又是由于20世纪极不平常的波苏关系造成的。就影响两国关系的大事而言，主要有以下几件：其一，苏联和德国瓜分波兰。1930年代末期，苏联谋求与英法结盟共同抵御德国不成，遂与德国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和秘密补充议订书。后一个文件的规定：一旦波兰国家的地区发生领土和政治变动，德国和苏联的势力范围将大体上以纳雷夫河、维斯瓦河和桑河为界。这实际上就意味着瓜分波兰。德国军队对波兰发动了闪电式进攻、占领了波兰西部后，苏联则出兵占领了波兰的东部。

　　其二，“卡廷森林事件”。占领波兰后，苏军在贝利亚的指挥下修建了战俘管理营，关押波兰军人，但没多久，便在1940年将上至将军下到准尉狱卒共2万多人枪杀，这就是著名的“卡廷森林事件”。直到1990年4月，苏联才正式承认此举是“斯大林主义的严重罪行之一”。

　　其三，苏联对波兰的控制与干涉。战后，苏联除了得到波兰东部大片领土之外，最重要的是在以后的半个多世纪中成了波兰的解放者和守护神。苏联元帅罗科索夫斯基在1949～1956年竟当上波兰的国防部长和部长会议副主席。1956年，当波兰露出要摆脱苏联控制迹象时，赫鲁晓夫率苏联党政军领导倾巢出动不请自来到了华沙，一下飞机就大声训斥波兰人：“我们为这个国家流了我们的血，而现在他们却在试图把它出卖给美国人和犹太复国主义者，这办不到，绝对办不到。”波兰人的确办不到，因为赫鲁晓夫们背后是强大的苏联军队，是再一次对波兰占领的潜在威胁。因此，波兰人激动一会儿之后也只好现实起来，将苦楚的情感藏在内心深处，屈服于苏联。这些也恰好说明了剧变后波兰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返回欧洲”、“奔向美国”，而远离俄罗斯。

　　不仅如此，波俄之间的恩怨还可以往上溯几个世纪。在欧洲的历史上，波兰也曾有过短暂的大国辉煌。比如，公元15～16世纪，波兰在与立陶宛合并之后一度成为中欧的强国，曾经打败过莫斯科大公国、日耳曼条顿骑士团。而日耳曼是德国的主要民族，莫斯科大公国则是俄国成为统一国家的基矗但在走向衰落之后，波兰在18世纪末三次被俄国与普鲁士、奥地利瓜分。经过这三次瓜分，作为国家的波兰从欧洲的政治地图上消失，而作为民族的波兰人在俄国和德国的残酷统治下为自己的生存和独立而苦苦地挣扎。这大概是波俄两国相互不信任甚至敌视深层次上的原因。

　　讲了这么多的历史，只想说明，历史发展是有惯性的，民族情感的延续更为长久。正如先哲所言，一切认知都是回忆。波俄关系出现今天这种状态，绝非偶然的，现实利益上的冲突在不同程度上也是往昔历史恩怨的折射。（作者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