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面前环球同此凉热

　　美国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与这个世界的其他部分一样，有她的骄傲、她的光荣，也有她的不足，她的黑暗。

　　崔卫平

　　有遥远的朋友发来电子邮件，说起当地报纸上刊登的一张照片，是关于美国飓风灾

难的，称看起来会以为“那是非洲某国的灾民（除了人比较肥胖）”，我感到心里“咯噔”一下。

　　想起自己也被别人当作“非洲”的经验。好几年前，我把一位加拿大朋友带到我的家乡江苏盐城过春节。坐完火车之后，要乘比较长时间的汽车。一路上经历了道路失修、在农村集贸市场上大堵车、肮脏的路边厕所等，最奇的是傍晚赶上一场浓浓的大雾，最终十公里的路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与步行速度差不多，原本六七个小时的路程延长至十个小时之多。晚上十点多钟，当我们迈进父母所住院子的大门时，朋友高兴地大喊道：“unbeliveable！（简直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到了非洲１

　　尽管她是我邀请的客人，但我听了心中十分不悦。她明明站在我家乡的土地上，却硬说这里是“非洲”，这是我不能接受的。直至两天过后，她开始说我们那里总是湿润的空气，与她常年居住的温哥华十分接近；又说盐城街上的人们看上去安静内向，与她家乡的同胞比较相似，我这才原谅了她。这不是出于狭隘的“本土意识”，而是不喜欢我的家乡被当作一个符号———不管是作为“贫穷”的象征还是作为“奇观”。这里是我祖祖辈辈生活、繁衍、劳作的热土，这里的人们有他们自己的向往、记忆、激情和生活方式，有成功也有失败，有欢乐也有苦恼。当然，非洲也是。

　　也许同样需要这样看待美国。尽管在一些人眼中，美国强大富裕，有着几乎难以企及的物质文明和开放程度；而在另一些人眼里，美国罪恶累累，是当今世界的首恶和头号敌人，但实际上美国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与这个世界的其他部分一样，有她的骄傲、她的光荣，也有她的不足，她的黑暗。美国社会与其他社会一样，是五光十色、参差不齐、凸凹不平的。

　　“卡特里娜”飓风袭击美国南部，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数万人流离失所，社会秩序混乱，这是突如其来、令人震惊的。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在别处可能发生的这些情况，不是不可能在美国发生的。这里不存在“为什么是美国”或者“为什么不是美国”的问题，更不存在网上有人所说“天谴”、“报应”的问题。海神波塞冬是不长眼睛的，尽管人类苦苦经营着自己的小小家园，尽管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坚信凡属自己的家园都是牢不可破的，但在肆虐的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的多年经营的成果变得十分渺小，那些看起来宏伟坚固的建筑、楼房、街道、桥梁，就像刚刚搭建起来的小小布景，转瞬间被摧毁殆荆我们从那次东南亚

　　与外在可见的物质文明同样脆弱的，是人类自身的文明。灾难中发生的抢劫等犯罪行为，与飓风的性质完全不一样，这是可以避免的。但不幸的是，它们还是发生了。石勇先生运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来加以解释，其实在弗氏的理论出现之前，一位卓异的波兰裔英国作家康拉德已经在1899年出版的小说《黑暗的心》中，对于文明人与野蛮人之间如何只有一步之遥，做出了英明的预见。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电影《现代启示录》，正是根据康拉德的这部小说所改编。为了向原小说致敬，电影中的主人公也叫“库尔兹”。由马龙·白兰度扮演的这个库尔兹临终前发出“horror，horror”（“可怕氨、“可怕氨），也是原小说中的台词。一旦人们面对藏在薄薄的文明外衣之下的人性自身深渊，不能不感到万分惊骇。

　　因此，除了难以逆料的大自然的力量，人类自身可能的堕落也是值得高度警惕的。当然，新奥尔良发生的情况比这个还要复杂。很可能，在平时较少受到文明滋养和保护的地方，人的原始本能便越发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好像原本堤坝不牢的地方，洪水更加通行无阻。

　　在电视中看到仍然淹没在大水中的新奥尔良，我想起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家乡经历的一场

　　出大事了！具体死了多少人？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准确的统计？或者这种统计是不是登报？印象中据说有一百多人，大多是被自家坍塌的房子砸死的。县

　　作者：北京电影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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