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新四军老战士的“碑”中情

　　一位参加过上百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在枪林弹雨中经历了无数次生离死别的新四军老战士，在上个世纪90年代离休后，开始了他漫长的找寻过程，寻找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为人民的解放而牺牲的那些可敬的战友们安息的地方。为了使战友们的故事流芳千古，更为了让后来人牢记历史不忘过去，十几年来，这位新四军老战士在射阳、大丰、滨海、南洋等地为19位曾经与自己并肩战斗过的战友、部下或首长共树立起19块历史丰碑。听着江老缓缓地叙述，记者眼眶红了一次又一次……

　　生死情未了　遍访牺牲战友踪迹

　　都说人到暮年易怀旧，虽然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但离休后的江波常常静静地怀念起那段峥嵘岁月。尤其是那些在抗日战争中和自己同在一排、一连而不幸牺牲的战友们，在记忆深处，一个个曾经熟悉的面孔让江波久久不能平静。饮水思源，江波决定尽可能地找到那些牺牲战友的墓地，为他们勒石树碑，彰显烈士功绩，教育后人。他说：“过去和自己一起战斗过的战友都牺牲了，而自己虽然经历九死一生，但总算过上了好日子。我能活到现在就是福气了，更不能忘记他们。”于是，从1993年春天开始，江波就开始了对牺牲战友墓地和后代的寻访。

　　“这19块丰碑当中最后一块墓碑的主人名字叫蔡学章，当时他是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党员，1.78米左右的个子。”江老语气凝重，1945年牺牲时他才23岁，当时在执行一次秘密任务时不幸落入了敌人的魔爪，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中蔡学章从未吐出只言片语，后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杀害。“我从1999年开始就一直寻找他的墓地，但由于蔡学章牺牲时尚未结婚，没有直系后代，寻找难度极大，直到今年才找到。”江老说，在蔡学章墓碑的背面，自己为他写了这样的一首诗：“日本强盗心太毒，抓我战友下地狱；未得半句口供语，十八刺刀刺心肉。”2005年8月份，江老正式将这块墓碑立在了蔡学章烈士的坟墓前。

　　江老告诉记者，十几年来他一直义务为战友立碑，谁知在2005年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敲开了自家的门，道明身份后才知原来她是江老一个牺牲战友的女儿，她父亲名字叫蔡俊，是当年盐城九区楼王五区队的一个参谋长，牺牲在盐城南洋三洼村，他女儿听说江老义务为战友立碑的事情后请求江老为自己的父亲蔡俊立一块墓碑，江老二话没说便为蔡俊烈士做好了墓碑，还在墓碑后面题写了一首诗。

　　高义薄云天　立碑一直会立到死

　　到目前，江波已为19位战友立下了墓碑，所有的钱都是由自己掏腰包，从大理石的墓碑及雕刻到来往各地的车费，花费了14000多元钱。江老的8个子女有7个下岗，生活并不尽如人意，江老对记者说，他这样做无怨无悔，问心无愧，惟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子女，但令他欣慰的是，家人都很支持他的这一行动，有时儿女还帮忙寻找战友的后代。“我帮战友立碑一直会立到死为止，只可惜年纪大了，有好多地方去不了，等身体好些再去寻找牺牲战友的踪迹。”

　　“现在我还有二三十位战友的墓碑没有立，有的战友墓地路途还很遥远，但遗憾的是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我要在今年多立几块，以早点了却自己的心愿。”江波告诉记者，他已经写了一本记录自己在战争年代中的回忆录，已经写了6万多字，本来还想继续写下去，可惜精力不够，几乎写不下去了。

　　江老深有感触地告诉记者，当自己经过许多努力，终于找到埋葬牺牲战友的墓地时，站在长满野草的坟墓前，就像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那时的心情是无法言表的。在将要结束采访时，江老的妻子伤心地说，江老在不久前被诊断为肝癌晚期，家人还一直瞒着他。

　　十几年来，江波每找到一个牺牲战友的墓地，他都要根据战友的功绩亲自为他们撰写碑文。在墓碑镌刻的过程中，他还亲自督促，不许工匠有半点马虎，墓碑刻好后，他还要亲自护送到墓地安放，然后恭恭敬敬地在战友的墓前鞠三个躬……

　　回忆当年峥嵘岁月

　　那是在1940年，当时江波还是一个17岁的青年，因为日本鬼子及伪军的骚扰与抢掠，使当时他的家里一贫如洗，迫于生计的江波便以讨饭为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被当时在盐城的独立团团长周一萍同志收留，加入到新四军盐城第九军区。

　　18岁那年，江老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也就是同年，盐城九区遭到了日本鬼子的突然袭击，江老和战友们拿起了武器奋起反抗。

　　“这次是我参加革命后的第一次战斗，在这次战斗中我击毙了第一个日本兵，可是我也体验了战争的残酷，有3个亲密的战友在战斗中永远离开了我们。”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中，江老结识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战友，同时也在不断地失去一个又一个可爱的战友。“在那么多次战役中，我能保住性命，比起牺牲的战友来我算是幸运的，只受过一次伤。”说着江老捋起裤腿，在他的膝盖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似乎在述说着战争的残酷。江老告诉记者，当时幸好子弹偏了一点，要不然自己这条腿就要被锯掉了。

　　江老1990年离休后，在每月拿着离休工资时想起了和自己同样干革命的战友们，他们有些人牺牲了却因为没有树碑而不为人知，为了留给下一代，教育下一代牢记历史不忘过去，便有了为牺牲的战友们立碑的想法。于是江老便开始了长达十三年寻找当年战友牺牲后安息的地方，为战友树碑的艰辛历程。回忆起牺牲的战友，江老不胜唏嘘。

　　曾让鬼子闻风丧胆

　　1941年皖南事变后，新四军在盐城重建军部，继续开展抗日战争。江波由于年轻有为，很快受到部队领导的赏识，先后被派到抗日军政大学和华中建设大学学习军事知识。在抗日战争最激烈的时期，他担任了射阳七区河南联防区区队长，负责指挥该地区的抗日斗争，他先后共参加过解放盐城、合德等大小战斗（役）几百起。回忆起那段充满烽火硝烟的艰苦岁月，江波老人至今仍激动不已。

　　当时，由于江波枪法百发百中，又对敌人毫不留情，因此让驻扎在合德（今射阳县）的日军无不闻风丧胆。日军甚至从据点内放出话来：“谁能抓住活江波，奖600担皮花（皮棉），抓住死的奖200担。”1943年8月的一天，江波带领4名通讯兵去射阳河南的三河乡朝子港执行任务，但不幸陷入敌人的包围圈，面对三十多名端着刺刀钢枪的日本兵，5人奋力突围，由于敌众我寡，4名通讯兵不幸被日军抓住，在身后不断响起的枪声中，江波一路狂奔5里多路，跑到射阳河边，此时后有追兵渐近，前有大河挡道。

　　“宁肯被鬼子打死在河中，也不能被活捉！”江波临危不惧，纵身跳进了1500多米宽、6米多深的射阳河中。自幼水性极好的江波一口气潜到了河中央，此时，日军一排排子弹像密集的雨点袭向水面，在江波的身边呼呼作响。吸了几口气后，江波又一个猛子扎到了河北岸。而日军认为射阳河水面宽阔，加上火力激猛，江波肯定命丧河中了。但令日军惊讶的是，当天晚上，大难不死的江波再次只身出现在射阳河南岸———一向对战友充满深厚感情的他放心不下被抓的4名通讯兵，于是，他找到三河乡的3名伪保长，让其给日军传话：“日军抓的是我江波，不是通讯兵，让他们马上放人，否则日军杀一个，我就杀他们十个！我江波说到做到！”慑于压力，日军在当天夜里就将4名通讯兵释放了。

　　江波在对敌战争中雷厉风行、战功显赫，曾多次受到陈毅元帅的接见和表扬。新中国成立后，出身渔民世家的江波被调到海洋渔业捕捞公司，负责海上渔业生产。就这样，他在海上无怨无悔地一干就是40年，直到1990年光荣离休，至今仍一直享受正处级待遇。

　　《江南时报》 (2005年09月24日 第二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