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俄罗斯》有奖征文获奖作品选登

　　记忆的人

　　梁波

　　1991年，苏联解体，还是孩子的我看着电视屏幕上人们蜂拥购买食品，商店的货架已然空空荡荡时，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踏上这片土地。

　　1998年，俄罗斯因金融危机再次陷入空前的动荡岁月。世界各大媒体到处充斥着卢布贬值、国内生产总值大幅度下降、工厂倒闭、失业率居高、贫富差距拉大、人口的出生率降到全世界最低水平、种群退化现象等关于俄罗斯的负面报道。而18岁的我却在此时，和每个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的人一样，带着装满大米、白面、锅碗瓢盆、牙膏、牙刷、洗衣粉等3个小山丘似的大包，来到圣彼得堡开始了留学生活。

　　但我马上发现，自己这沉重的装备有点多余。就在宿舍附近临时搭建的货架上，摆满了以土豆、胡萝卜、洋葱和圆白菜为主的各式新鲜的蔬菜水果，及琳琅满目的生活用品。

　　起初连俄文字母都认不清的我们，面对无法交流的局面，购物成为难事。我们结伴而行，各尽所能，先冲着所需物品指指点点一番，然后扳指头数数，形体语言，世界通用，售货员大致明白意思后，我们各人手中攥着一把钱任凭售货员随便拿，他们挑挑拣拣，一边一个硬币一个戈比地找给我们，一边还不断重复着物品名称教我们如何发音。每次满载而归后，经学姐学哥们一算，发现从始至终，真诚的他们从没多拿过我一分钱。

　　也就是这份真诚铸造了另一段让我感到震撼的经历，它来源于俄罗斯一位普通而又不凡的民众。那是一个初秋的下午，在太阳无力的照耀下，冷风吹得已发黄的叶片摇摇欲坠，穿着厚重呢子大衣的我仍打着寒颤，但因为好久没写信给家人了，所以要去一趟邮局。

　　正当我买好信封准备填写地址时，走来一位满头白发、衣衫褴褛的老人。只见他从随身带来的一堆用塑料绳捆绑的废旧物中找出一个大袋子，轻轻拍了拍灰尘，拿出两摞一尺多高大小不一的纸张，一摞已写满字迹，接着又不知是从上衣哪个部分掏出一支笔。这笔很特别，它是由两根冰糕棒、一个笔芯和一根细绳缠绕而成的。

　　仿佛创作灵感瞬间而至，老人粗大而长满老茧的手挥笔就无法停歇。就好像是我在图片中见到的一代文豪托尔斯泰，在潦倒中创作出了不朽之作。

　　我真想上前问个究竟，但看着老人专注的神情，不忍打搅，便从钱包中取出50卢布，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面前，转身准备离去。“姑娘，等一下，你的钱。”“您好，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没有多少钱，您买笔用吧。”我说。“我有，这不是吗？”他把手中的那只“笔”亮给我看。“你拿回去吧，我不会要的。”老人友善而坚定的眼神仿佛在告慰我，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生活一段时间后，我慢慢体会到，这个饱经战火与政局、经济变动的国家依然充满活力的源泉，就是俄罗斯民族坚韧与乐观的性格特质。尽管生活艰苦，他们却从来没有丢弃对生活的热爱；尽管在全球化影响下，美国的好莱坞大片席卷了世界每一个角落，俄罗斯民众却依然深深陶醉在本民族的文化艺术之中，音乐、舞蹈、戏剧等在俄罗斯人民的精神世界里根深蒂固。

　　清晨，久违的夏日阳光照耀大地，被温暖拥抱着的人们让宁静的街道顿时沸腾。我也加入其中，走在宽敞的走廊，耀眼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折射于地板和墙壁间。此时，一位大约一米五五个头的负责打扫楼道的老大妈，正将我们生活的天地修复一新。她穿一身虽有几分破旧，但干净而整洁的淡色裙装。“早上好，姑娘！”她跟我热情地打招呼。“您好！”我礼貌地回答。“你说，这花放在哪个位置好啊？”看着她手捧一束五颜六色的林中小花，一下在这儿摆摆，一下在那儿摆摆，犹豫不决。

　　经过一番精心布置，老人休息片刻，坐在公共客厅的单人沙发，端着盛满红茶的小茶杯，闻着淡淡的花香，欣赏着挂在墙壁的小幅油画，会心地微笑。

　　如今，回到国内，好想再一次漫步在大街小巷，与那些陌生但又熟知的人不期而遇；好想再相遇后，并肩畅游于涅瓦河畔，站立在那跨越历史而风格迥异的小桥，聆听涓涓流水，冲刷我世俗的心灵，抚平我躁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