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贫民窟:国中之国 游离正常社会之外

　　一个世纪以来，世界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浪潮滚滚向前，大量失地或无业农民涌入城市，寻找新的机会。他们结群而居，用木板、铁皮、塑料布搭建简易房屋，在繁华中艰难谋生。与近在咫尺富丽堂皇的现代都市相比，贫民窟破落、狭窄，贫民窟里的生活灰暗、无望，犯罪、吸毒和失业，这三大问题困扰着贫民窟里的每一个人，以及他们的后代。

　　拉美各国较早出现贫民窟，也经历了贫民窟问题带来的阵痛，他们解决贫民窟问题的

经验也许能给正大步迈向城市化的中国带来某些启示。最近，半月谈驻墨西哥、巴西和阿根廷的三位记者对贫民窟问题进行了调研。

　　贫民窟和贫民窟中的人们

　　半月谈驻墨西哥城记者宋心德：记者走访过墨城一个富人公墓围墙外的贫民窟。一条无名小河的黑水流过这片低矮而又潮湿的平房，几十户穷人天天闻着小河沟里散发出的阵阵臭气。在他们的领地上，记者看到裸露的和半隐蔽的电线、自来水管杂乱无章地分布在房前屋后。由于他们没有合法的居住身份，用水用电全是从附近的供水供电系统上偷的。

　　记者与一个名叫瓜达露贝的妇女交谈时得知，她家进城10多年了，丈夫在一家小厂工作，全家5口人吃喝拉撒睡全在几平方米的矮房里。另一个名叫路易斯·弗洛雷斯的汉子是个手艺人，专靠给人家做墓碑谋生，从农村进城也有不少年头了。一家人就住在一间简陋得像工棚一样的矮屋里。一墙之隔的富人公墓里，松柏成荫，豪宅成片。

　　最典型的贫民窟要数墨城东北角的卡尔冬兰迪亚社区。那里的住房都是用白铁皮、硬纸板和塑料布之类的东西搭建起来的窝棚。社区里还有一大批无家可归的儿童和孤寡老人，他们白天靠杂耍表演或捡破烂挣几个钱度日糊口，晚上则不顾浑身的污垢，躲在地铁口、商店的屋檐下避风过夜。墨西哥的穷人和其他拉美人一样十分豪放，每当遇到大人小孩生日、周末或是圣诞节什么的，他们忘却贫困，载歌载舞，穷开心一番，直到曲终人散，回到贫民窟，继续过着灰暗的、被压榨的生活。

　　半月谈驻布宜诺斯艾利斯记者沈安：据官方统计数字，目前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共有贫民区22个，总人口约12万。这些人中，39%月均收入不足300比索，属于极端贫困人口。这里的生活环境很差，95%的人口生活在污染严重、不利于健康的地方。61%的成年人失业，大大高于首都18%的平均失业率。住房多数为居民自己搭建，以砖房和木板房居多，也有不少水泥结构的小型两三层的楼房。这里人口密集，房屋拥挤狭窄。贫民区基础设施缺乏，但基本上有自来水、电和天然气，街道狭窄，但也有一般照明设备等。由于阿实行义务教育，贫民区的儿童上学基本上能保证，但只有10%的小学生继续读中学。

　　半月谈驻巴西利亚记者杨立民：据2000年的人口普查，巴西有贫民窟3905个，比1991年增加717个。贫民窟遍及巴西所有大中城市。里约热内卢市是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和世界十大著名旅游城市之一，城区人口585万人，其中有150多万人住在大大小小的513个贫民窟里。城中不少山头被贫民窟所占据。4万人以上的贫民窟20多个。人口多达30多万的罗西尼亚贫民窟号称拉美地区第一大贫民窟。由于巴西迁徙自由，实行全民免费医疗和免费义务教育，因此，贫民区的穷人生活压力并不是很大，看病、生孩子都不花钱，孩子上学不仅不交学费和书本费，学校还免费管午饭，贫困家庭还可领取助学金。政府每月免费给贫困家庭提供基本食品。

　　国中之国，游离正常社会之外

　　杨立民：贫民窟给巴西城市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特别是上世纪80年代后，贩毒集团逐步控制了贫民窟，进行贩毒和走私武器活动。居民必须遵守贩毒集团的规定，警察都不敢随便进入他们控制的地区。在一些较大的贫民窟里，犯罪分子分成几派，为了争夺毒品市场和各自的势力范围，各派之间经常发生枪战，死伤不计其数。每个贫民窟都有贩毒分子的层层网络，从首领到各部门经理等，各负其责。一旦发现有可疑人员进入，负责保安的就立即施放信号或上前盘查。对可能构成威胁的人物，他们毫不留情。在一些贫民窟里，一些未成年孩子肩扛大枪，手拿对讲机进行毒品交易的现象屡见不鲜。

　　沈安：位于雷蒂罗区的31区是布市形成最早历史最长的贫民区，人口约16000人。居民大多来自阿根廷国内各省，也有部分拉美移民，他们的文化和教育水平普遍低下，犯罪、吸毒和失业是这里的三大问题。2002年的一份报告指出，这里是个城市边缘地带，长期以来政府以放弃的态度对待这里的一切，没有任何旨在创造就业、普及教育的规划，政府希望它自生自灭。

　　宋心德：随着墨西哥工业化的发展，农村中的剩余劳动力迅速向城市转移。这些移民通常是几经周折之后最终落脚于首都这样的大城市，造成城市人口膨胀，也给城市就业造成了巨大压力。同时，因城市的排污系统、基础设施、生活服务条件等不能及时满足需要，引发了住宅紧张、交通拥挤、能源浪费、环境污染、犯罪率上升等一系列社会问题。

　　据墨西哥同事介绍，贫民窟的居民大多数是心地善良的流民，但最好不要轻易到那些地方去，因为那里也不乏不良之人。那里地下经济活跃，黄赌毒泛滥，偷盗抢劫成风，黑社会活动猖獗，连警察都不敢过问。有报告指出，墨西哥城被认为是世界上社会秩序最糟、最不安全的城市之一。

　　创造条件，变贫民窟为居民区

　　沈安：把贫民区变成正规的居民区，是阿根廷改造贫民窟的主要办法。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阿根廷政府和布市政府强行拆除了15处贫民区，将其改造成适合低收入家庭居住的符合标准的正式居民区。阿根廷还把贫民区居民住房问题纳入经济适用房或社会房建设计划。据布市政府数字，1998年以来已向来自贫民区的居民售出社会房878套，目前正在建造的新房有826套。但是，改造贫民区要有强大财力支撑，布市的贫民区改造计划因为政府财政困难而多次中断，迄今仍未根本解决。

　　上世纪90年代，阿根廷实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实现了经济的快速增长，但是忽视了收入分配不公、贫富差距拉大的问题，结构性失业迅速增长，贫困人口大量增加，贫民区的数量和人口也随之增长。因此，解决贫民区的问题，首先必须解决贫困化问题，而解决贫困化，就必须解决就业问题。

　　在彻底解决贫民区改造问题之前，为避免贫民区经济社会形势恶化，甚至沦为黑社会控制的法外之地，市政府采取了一些临时性措施，比如铺设道路，建立学校、医院等服务设施和水、电、天然气等基础设施；增强警力，加强治安管理，打击犯罪团伙；市政府与非政府组织合作制定并实施职业培训计划，为当地居民寻找新的就业机会等。

　　宋心德：过去，墨政府以拆除违章建筑为名强行拆除贫民窟的房子，但流民潮势不可当，贫民窟在不断扩大。墨西哥社会发展部官员指出，关键在于通过建立伙伴关系，让贫民区的所有居民都能够自由地本着负责任的精神参与对他们自己的管理。如今一些贫民窟建起了学校，为他们提供公共卫生和文化教育等社区服务，为居民自身的发展尽可能创造便利条件。

　　杨立民：贫民窟在巴西已经存在100年。巴西政府对贫民窟开始是放任自流，后来强制拆迁，现在则实行将贫民窟改造成正规居民区的计划。

　　1964年到1985年巴西军人独裁时期，政府曾实行强制拆迁政策，将贫民窟居民迁移到郊区。因反对搬迁，有些贫民窟居民和警察发生了暴力冲突。巴西政府认识到，改造贫民窟必须多管齐下，采取综合措施。从1993年起，巴西开始贫民窟改造计划，目的是将规模在500～2500户的中等贫民窟改造成居民区，使之成为城市的一部分。该计划主要包括以下措施：

　　第一、建设基础设施和提供基本服务，包括建设供水、排水、粪便处理、公共照明、垃圾收集和公共清洁等设施和服务。第二、引进城市规划，包括修建干道，给现有街道铺设沥青，建设广场、休闲区和公共活动区，使贫民窟更像正规城区。第三、将贫民窟居民的房地产合法化。第四、建立托儿所、学校、卫生站和娱乐休闲设施，成立生产服务合作社，帮助居民就业。

　　巴西城市化专家阿德里亚娜·莫雷拉指出，要根本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发展经济，缩小贫富差距，减少社会不公，为穷人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否则贫民窟将永远存在下去。（来源：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