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战三年：从失望到绝望

　　本刊记者/彭波

　　事实证明，征服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实在是太难了

　　自2003年3月20日起，伊拉克便陷入枪声、哭声和警报声的喧嚣之中，1000多个日夜过去了，这里依旧战乱不断、贫困动荡。伊拉克人没有等来美国承诺的和平与民主，而他们

的贫困和伤痛却渐渐被世人所遗忘。今天，美国撤军仍遥遥无期，制定新宪法也渐成空想，伊国内两大教派的矛盾不断升级，内战就在眼前。如今三年过去了，伊拉克的一切都未改变，失望则已开始走向绝望。

　　伊战变烧钱无底洞

　　伊拉克战争爆发三年，美国当初开战是否正确暂且不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美国花在这场战争上的开支，比政府原先公布的多出很多。

　　美国国会财政预算办公室估计，现时在伊拉克采取的军事行动，平均每月花费60亿美元，即每日2亿美元。这个数字，已相当于非洲小国尼日利亚一年的国内生产总值。而美国NBC电视台报道，根据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家戴维斯和他的研究小组计算出来的数字，估计到目前为止，美国在伊拉克战争上所花的钱，以2003年的币值计算，已经高达4100亿至6300亿美元。

　　一向反对攻打伊拉克的

　　三年来，驻伊美军在不断被伏击、爆炸、绑架的恐怖气氛中伤亡，到目前为止，美军的死亡人数已达2300多人。另有万名以上的美军伤残，这种悲惨的状况已引起日益众多的美国人，特别是军人家属的不满和怒吼。

　　此外，战争还带来其他负面影响，例如

　　一些专家指出，就算当年不向伊拉克开战，美国一样要付出庞大的金钱代价，因为美国要采取其他措施围堵伊拉克，例如在其邻国包括土耳其、中东和波斯湾等部署军队，估计每年要花145亿美元，而且要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万一围堵伊拉克的行动失败，迟早也会爆发战争。

　　反战风潮日盛

　　3月下旬，时值伊拉克战争3周年之际，世界各地上万人在当地时间18日上街举行示威游行，以此抗议英美2003年对伊拉克“错误的”动武之举。据美联社报道，今年的反战浪潮由

　　而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美国人现在认为伊拉克战争是错误的。从18日开始，美国国内的游行示威活动风起云涌。参加示威的人士中，很多都是在战争中牺牲的美军的家人和遗属。3月初凭种族片《撞车》夺取奥斯卡最佳电影金像奖的加拿大籍导演保罗·哈杰斯，已于19日同演艺界其他名人在洛杉机好莱坞一同参加反战游行。参加示威游行的影星包括马田辛、玛莉亚贝罗和众多歌手。

　　而美国有线电视网(CNN)与盖洛普民调公司最新公布的民调结果显示，高达60%的美国民众认为，这场战争打得不值得。而在2003年3月美军攻打伊拉克之初，认为不值得打这场战争的只有29%。

　　这项在10日至12日进行的民调显示，现在只有22%的美国民众认为美国会打赢伊拉克战争。而值得注意的是，在2003年开战之初，有高达69%的人认为美国一定会赢得胜利。开战之初，73%的美国民众认为，就道德层面而言，美国应该打这场战争，现在认为美国在道德上应打这场战争的人只剩下47%。伊战三年后，55%的受访民众对伊拉克情势感到悲观，认为伊拉克最终将演变为动乱不安及内战，只有40%的人认为会出现一个稳定政府。

　　内战阴影笼罩

　　就在伊拉克战争爆发三周年前夜，约1500名美国和伊拉克士兵继续在巴格达北部城市萨迈拉进行大规模清剿武装分子的行动。同日，至少有35人当天在伊拉克各地爆发的暴力冲突中死亡。伊拉克警方表示，至少有8名平民无辜丧生。

　　与此同时，伊拉克各地的反美和宗派流血冲突仍在继续。19日当天，警方在巴格达的垃圾处理厂又发现了14具尸体，他们的手脚都被捆住，身上有枪伤，显然是被处死的。

　　美联社生动地把伊拉克目前局势比喻为“向内战匍匐前进”。人们普遍担忧一场新的战争将发生在伊拉克内部，逊尼派和什叶派阿拉伯人之间。在今天的伊拉克，“暴力”一词涵盖的范围已从针对驻伊美军发动袭击，转向伊拉克教派之间的武装冲突。

　　来自民主党的德宾参议员在福克斯电视节目中说，伊拉克正处于内战的边缘。他说，布什政府的伊拉克政策是一个失败，发动战争时未能提供足够的军队、设备和有效的领导。

　　反对伊拉克战争的主要人士、民主党众议员默撒也在电视新闻节目再次抨击了布什的伊拉克政策。默撒说，他根本没有看到美军士兵和伊拉克社会在安全方面有取得进展的任何迹象。默撒说：“在某个时刻我们必须改变方向。我要说的是，美国必须重新布署军队，因为美军正在被困在一场内战之中。”

　　伊拉克前临时政府总理阿拉维日前说，伊拉克正陷入内战。“不幸的是，我们已经进入了内战。我们的国家每天平均会失去五六十人，”阿拉维在英国广播公司(BBC)19日播出的节目中说，“如果这不是内战，那么只有天知道什么是内战。”

　　研究伊拉克多年的英国历史学家查尔斯·特里普说，尽管现在伊拉克各派政治领导人正在加紧磋商，力图实现和解，避免冲突升级，但是他们的话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令人怀疑。

　　特里普说，目前伊拉克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政党的影响力也非常有限，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地方诸侯势力强大。他们自行其是，为了石油资源等利益冲突大打出手，并不遵循中央政府的政令和政党领导人的呼吁，这种类似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很容易引发内战。

　　智囊机构“国际危机组织”最近公布的一份报告警告说，如果伊拉克近期发生类似于针对像萨德尔、西斯塔尼等宗教领导人的暗杀行动等敏感事件，就有发生全面内战的可能。

　　另外，美联社日前的调查显示，将近4/5的美国人，包括70%的共和党人，都相信伊拉克将爆发内战。

　　但布什声称：“我很乐观，我们将取得成功。如果不是这样，我将撤回军队。如果我不相信我们会成功，我不会派我们的孩子去那里。”布什表示：“我完全明白这场战争的后果，我明白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但我也明白如果我们过早离开，伊拉克将成为动荡之地，敌人仍可以在那里策划阴谋和袭击。”

　　民主遥不可及

　　三年前，美国扯着民主的大旗攻破伊拉克大门的时候，布什曾经许诺，这场战争将会给伊拉克以至整个中东地区带来一场变革，经济发展、民主进步、政局稳定、社会安定。但是三年来的事实不断给出反面的例证，布什当年的许诺到头来无非是谎言。

　　与三年来混乱的安全局面相反，在美国强力“撮合”下，伊拉克政治进程似乎按计划前行：过渡政府成立、新宪法获得通过、国民议会选举完成、首次国民议会会议召开。但在层层垒高的伊拉克政治大厦背后，潜伏着随时可能发生倾塌的危险。

　　越来越多伊拉克人开始担心：他们的社会正从内部瓦解。2005年底获得通过的新宪法规定，某些地区对水资源和新油井拥有控制权，可以制订税收政策，监管“国内安全部队”。事实上，这等于拥有自治权。联合国一份机密报告警告说，新宪法“是分割国家领土的模本”。

　　18日，英国主流媒体《泰晤士报》刊登了一篇题为“我们在萨达姆时代过得比较好”的文章，用伊拉克人的真实想法来告诉读者伊拉克战争的“另类”含义。报道说，3年前当美国向伊拉克人民承诺未来的时候，许多伊拉克人以为自己的祖国会像其他有着丰富石油资源的中东国家一样繁荣昌盛起来。但是令他们失望的是，理想总是与现实相差太远。

　　确实，有一部分人的生活逐渐有了好转，但需要看到的是，更多伊拉克人生活在比以前更悲惨的境况之中——亲人被杀、家园被毁、长期失业，甚至连自由上街的权利也被无情剥夺。伊拉克人民遭受的种种折磨难以用具体的数字来衡量，或许战后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变和战前相比的唯一不同点就是，这次的折磨是算在美国的账上，而不是萨达姆的账上。

　　一名叫莱斯·易卜拉辛的工程学大学生说，安全是建设一个新伊拉克的前提条件，可是在过去的三年里，伊拉克人看到的是不断恶化的安全形势。他无奈地说，“我是学生，按要求每天要到学校上课，可是大街天天上有爆炸，警察动不动就把路封堵了，我根本没有办法到学校去。这学怎么上？”

　　莱拉女士是巴格达一所小学的教师，她认为伊拉克百姓最关心的是安全和法治。莱拉抱怨说，已经不再相信美国的承诺：解放伊拉克人民、消灭恐怖主义、建设民主样板。她想要的是平静的生活。在战后三年中，她的哥哥被人杀死了，丈夫被美军和伊拉克军队无缘无故关了6个月。她摇着头说，“我看不到伊拉克的未来”。

　　像莱拉这样看不到伊拉克未来的人在伊拉克不在少数。摄影记者阿里战后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时间，他在各类爆炸、袭击等现场拍摄了数百张照片。目击并经历了太多的血腥和家破人亡的场面，阿里认为，伊拉克社会难以在短期内有根本好转。这样的环境即使对像他这样熟练掌握英语，又有摄影一技之长年轻人的发展都形成制约，而且工作的风险也太大。阿里最终选择离开伊拉克，到阿联酋寻找他的未来。

　　布什骑虎难下

　　美国当初攻打伊拉克的主要目的之一，是试图战后在伊拉克建立一个民主政权，并以此为样板，在整个中东阿拉伯地区推行美式民主宪政。然而三年间，虽然伊拉克政治进程按照美国的“路线图”有条不紊地朝前推进，但美国却始终无法摆平伊国内三大派别——什叶派阿拉伯人、逊尼派阿拉伯人和北部库尔德人之间在权力分配上的纷争。逊尼派阿拉伯人曾经抵制去年年初的过渡议会选举，而在去年年底的正式议会选举中，也只获得了20%的席位。

　　目前，议会仍由什叶派和库尔德人把持，即便美国施加重压，两派还是不愿把诸如国防和内政部长等重要职位让与逊尼派。金顶清真寺爆炸发生后，什叶派开始展开对逊尼派的种族清洗仇杀，逊尼派也以爆炸什叶派清真寺、把什叶派赶出逊尼派聚居地相报复，伊拉克战争已经从反对萨达姆的战争演变成了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对抗。

　　伊拉克历史悠久，虽然部族众多，但却与印度或巴尔干不同，很少有教派部族冲突的记载。目前全面内战的阴影，完全是伊拉克战争的产物，这一部分来源于民众对处置萨达姆的分歧，另一部分则来自对美军占领的仇视。

　　战后近三年的动荡，让民众缺乏安全保障，人们纷纷到自己的宗教派别或部族寻找安全感，街道于是由宗教领袖、各派民兵和犯罪团伙控制，无政府状态让形势不断恶化，将来即使新政府成立，也很难改变这种情况。而这种骑虎难下的态势，正是当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时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伊拉克成了烫手山芋，这正是由于布什政府和他的新保守派班子低估了在伊拉克建设民主的难度，并且错误估计了全世界对美国推行“温和霸权”的反应。

　　目前，布什政府一方面设法平息国内舆论和民意压力，宣传发动伊拉克战争和推翻萨达姆政权使美国“变得更加安全”，伊拉克的政治和安全形势也正在“好转”，美国在伊拉克“不断取得胜利”。

　　另一方面，布什政府已经意识到，摆脱困境的最佳方法是逐步从伊拉克撤军，将棘手的安全事务交给伊安全部队负责。美国军方高官日前纷纷表示，伊拉克形势的好转为美国减少驻伊兵力创造了条件，美军将在今年夏季结束前将伊拉克75%领土上的作战任务移交给伊安全部队。

　　不过，分析人士强调，如果在伊拉克局势稳定前美军仓促撤离，不仅会让美国在伊战中的有限“战果”化为乌有，而且会使伊拉克陷入更大混乱，这样的“完败”收场将是布什政府绝对无法承受的结果，这也是白宫和五角大楼拒绝在短期内大规模撤军的根本原因。

　　相关专题：新世纪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