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美国新泽西州政府关门

　　本报特约记者高伐林

　　发自新泽西

　　7月1日晚在家中看电视，得知我们这个州政府关门时，我并没感到会对我这样的升斗小民有什么影响。美国本来就 是“大社会小政府”，政府管的事很少，而州政府更是“小而又小”：宣战、全民社保、非法移民这些“西瓜”，归总统和国 会去抱；社区图书馆开放时间和老人中心换证这些“芝麻”，归市长、市议员去捡；中间的州政府嘛——“于我何有哉”？

　　第二天却听一位刚从北京回到美国的朋友抱怨：驾照(驾照带照片，在美国是当身份证使的)过期要换新的，去了交 通服务处，门上却贴着关门告示，原来这也是州政府的下属机构。朋友说：“这下我上班都不敢开车了！”

　　要办理州一级公证、认证的，办不成了；要上法庭当原告、被告、证人或陪审员的，当不成了；要去州立公园、海滩 游览，去州立景点参观的，去不成了；想在大西洋城那沿着海岸一字摆开的12座大赌场一圆发财梦的，也梦不成了——赌场 倒不是州政府开的，但是按规定，赌场营业需要有州政府的监管人员在场，监管员停职，日进斗金的赌场便也歇业，从纽约和 费城每天去大西洋城的几十趟“发财巴士”也受到池鱼之殃……

　　美国大报和本地小报上，赌场关门的分量绝对胜过州府关门：“7月5日上午8时，赌徒下完最后一注，恋恋不舍地 起身，老板们无可奈何地拉下了电闸，28年来灯火通明的大西洋城陷入死寂……”

　　1.政府关门，因为州长有钱不能花

　　新泽西州与纽约市“一衣带水”，面积在美国第四小，人口密度却最大，2005年美国《财富》杂志选出的全美“ 500大”企业中，23家企业的总部设在这个弹丸小州，尤其是制药行业的企业，新泽西因此被称为“美国的药箱”。新泽 西是美国“专业人员”最集中的地区，从事服务、贸易、政府管理、金融保险等的就业人口占总就业人口的75.3％；私人 资助科研经费居全美第一，占美国研究与发展经费总额的11％。论人均收入，新泽西在全美50个州中一连好几年摘取“银 牌”……

　　这么财大气粗的州，州政府怎么会穷到被迫关门？

　　说“穷”其实不准确，州政府关门，与其说是经济问题，不如说是法律问题——州长是有钱不能花。

　　美国的“州”(state)，本是“国”的意思，美国每个州都有自己的宪法，都是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 每年州政府的财政预算由州长提出，交州议会参众两院审议，在每年7月1日前通过，才能实施。民主党籍的新泽西州长乔恩 ·科尔津今年元月接任时，州政府账上有45亿美元的赤字。作为州长，他不能让州政府负债运营。科尔津向州议会提出新财 政年度平衡预算草案，列出了一揽子开源节流的措施：对香烟和高档汽车增税啦，减少对学校的补助啦，等等。其中，将州销 售税从6％提高到7％，以增加每年11亿美元的财政收入，导致了激烈反弹。

　　我们这些新泽西居民，原来和邻州朋友谈到买东西时很是自豪：纽约州买东西要交8.25％的税，新泽西只交6％ 的税，很多商品，比如衣物、食品，还免税，吸引了许多纽约客周末拉家带口地到新泽西来采购。新州长的新预算要提高销售 税率，议会里的民意代表就得说道说道了。今年又是“中期选举年”(两届总统大选之间选举部分国会议员的年份)，议员们 都要格外表现出关心民生疾苦的姿态，跟州长同党的众议院议长约瑟夫·罗伯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主席路易斯·格林沃尔德 挑头，多数众议员不同意加税，认为要减少赤字，首先应该将政府开支砍上几刀。

　　2.赌场关门罕见政府关门不新鲜

　　预算案一直吵到7月1日前夕，未能通过，从法律上说，州政府在新的财政年度就无权动用一分钱。科尔津州长无奈 之下签署行政命令，让州政府31个“非紧要机构”从7月1日起歇业，如审批汽车牌照和驾照的交通管理局、给本州每年带 来20亿美元的乐透局。只有那些不能停转的政府机构，像警察局、监狱、儿童福利院、精神病医院等，不得关门。

　　州长的这一命令直接影响到州政府的雇员，8万多人中，4.5万人从7月1日起不用上班了——当然也就没有薪水 了；3.6万州政府的雇员虽然要坚守岗位，但只算“义务出勤”，得等预算危机化解了才有报酬。赌场员工受到的冲击就更 大了，赌场员工的工会UniteHere估计，受停业影响而没了收入的工作人员高达1.5万多名。赌场关门也打击了新 泽西第二大产业旅游业，旅游业有43万人就业，每年的营业额高达320亿美元，7月又正是旅游旺季……

　　大西洋城是美国仅次于拉斯韦加斯的第二大赌城，12家大型赌场每天盈利1600万美元，每天可向州政府交税130 多万美元。难怪新泽西赌场协会的负责人约瑟夫·科尔博要质问：“既然预算出现了危机，为什么还要关闭每天能带来100 多万美元收入的赌场呢？”

　　赌场关门实在罕见，州政府关门却司空见惯。美国经济近年来势头不错，许多州的税收在逐年增长，然而能挣不如会 花，政府还是时时叫穷，行政首脑和民意代表闹别扭导致政府停摆，隔三差五就要闹上一回。在新泽西，虽说这次是自打1787 年12月建州以来州政府第一回关门，但最近5年曾有3年预算没按时通过，闹到了关门的边缘。1995年冬，美国国会与 总统在平衡预算的问题上顶牛，联邦政府很多政府机构关门7天，就连白宫外面的圣诞树，都得克林顿自掏腰包交电费才大放 光明。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说，闹预算危机的州可能还会增加，至少有10个州可能在2007财政年度出现赤字；在下 一个财政年度，出现赤字的州甚至可能增至19个。

　　3.看不见的“政治之手”

　　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驴象相争，新泽西是“骑墙派”，选总统，历来投票给民主党候选人；选州长，却选出了好几位 共和党人。这个州分别跟随两个党：在社会政策上重视多元化，接近民主党；在经济政策上却强调政府少收税、少出面干预市 场，又倾向共和党。

　　这就不难明白，这次州长将销售税提高一个百分点，州议会何以要说“不”了：多收税并加强政府的主导地位，这是 民主党的做法；少收税、让政府无为而治，却是共和党的传统。

　　政府是老虎，要牢牢看住它，最重要的是靠代表民意的议会。议会把关，防止政府滥用权力和无节制的浪费，宁肯政 府关门，也决不容其损害纳税人的利益。虽然这种做法得付出党派政治斗争和效率不高的代价，但既然政治权力是不可或缺的 必要之“恶”，那么权衡起来，宁要政客“双峰对峙”，也不能要“一家独大”。

　　4.下令关门州长得分

　　7月6日，我们州的预算僵局终于有了妥协的结果：议会同意州长增加一个百分点的销售税，州政府允诺将增税所得 的一半用于降低地产税。州政府和大西洋赌城终于重新开门了。

　　新泽西州的地产税近年居高不下，舆论一直不断指责，交这一税种的有房阶层，将其中一部分负担转嫁到了租房住的 民众头上。销售税增加后，新泽西每个家庭每年要多开支275美元，州政府的这一承诺，多少缓解了一些民众的抱怨。

　　科尔津州长这一着政府关门的险棋，得失如何？据美联社报道，昆宁匹亚大学7月14日公布的民意调查显示，当过 美国联邦参议员、在政坛上“长袖善舞”的科尔津，民意支持率达到上任半年以来的最高点(44％)；71％的被调查者对 州议会表示失望；58％的人将预算迟迟未能通过归咎于州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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