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大排雷

　　对中国人来说，柬埔寨不是一个陌生的国度，很多人往往会想起吴哥窟、西哈努克，而在今天，对柬埔寨的人民来说，对他们的生活影响至深的应该是战争。

　　上个世纪40年代，柬埔寨先后被日本和法国侵占，虽然国家在1953年取得了独立，战乱却始终没有停止，据估计，柬埔寨全国每四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死于饥饿和枪杀。1978年，越南侵占了柬埔寨，1993年，在联合国的监督帮助下，柬埔寨才开始进入和平时期。但

动乱与战争在这块土地上埋下的地雷竟有1000多万颗，超过了全国的人口数字。全球大约10％的地雷埋在了这里，柬埔寨因而成为世界上地雷问题最严重的国家。千余万地雷撒遍柬埔寨

　　在柬埔寨的内战时期，各派力量受到不同国家的支持，各种武器也就从不同的国家流入柬埔寨，而各国生产的地雷则遍布柬埔寨全国各地。

　　在采访中，记者见到了一个弹药仓库，这个仓库里各个种类的弹药，主要是从马德望省、卜迭棉芷省、珠山市、磅通省和金边市收集上来的。管理人员给我们介绍说，这里有美国产的105毫米子母弹，里面有很多小钢弹，发射后母弹在空中爆炸就会射出许多小钢弹，小钢弹碰到人员后就会爆炸。有一种72A型气雷，这种地雷没有弹片，只利用爆炸产生的气流杀伤，当人踩到就会被炸断一条腿，另一条腿也会受伤。还有一种69型跳雷，这种地雷有两种引爆方式，一种是踩到后立刻爆炸，另一种是安装引线，当人碰到引线后，地雷向上弹出1米多高才爆炸，射出的弹片可以杀伤许多人。

　　这些地雷主要来自前苏联、美国、越南、泰国和马来西亚等国家。据估计，当时柬埔寨各派力量埋下的地雷有1000多万颗，超过了全国的人口数字。全球大约有十分之一的地雷被埋在这里。柬埔寨因而成为世界上地雷问题最严重的国家。

　　现在，每年仍然有大约800人因踩中地雷而伤亡。记者访问了一家由意大利民间机构援助建立的医院。这家医院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收容和治疗战争的受害者。

　　医院的病人中有一位是排雷工作人员，他是在执行排雷任务时被炸伤的。他说：“那天，我们引爆了一批弹头，其中有些弹头已经爆炸了，但可能还有一些没有爆炸，我等了半个小时，才带着我的部下一起走向爆炸点。当时我看见一颗没有爆炸的弹头飞出了坑外，我走过去准备检查，但是炸弹突然爆炸了，我及时把脸避开，但手和腿多处被炸伤。我的手下马上停止所有的工作，送我去医院，但当时他们一度谁都不敢碰我，因为如果一碰到我，他们就会被我身上的火药烧伤，后来他们用刀子把我身上所有的衣服割了下来。在我被送往医院的路上，我赤身裸体地躺在汽车上，感觉身体像在燃烧，皮肤烤熟了似地让我非常痛苦。”他示意记者看旁边柜子上的食物：“你们看这是我每天吃的食物，这是专门给受伤的人吃的猪肝。我只能起身用一只手拿东西来吃，这边的手和脚都动不了。”

　　向雷区进发

　　在国际社会的援助下，柬埔寨从1992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排雷行动。这项行动主要由柬埔寨国家排雷中心负责实施，他们在全国各地有2300多名工作人员。我们向柬埔寨国家排雷中心递交了申请，终于获得了采访许可，可以进入地雷埋布情况最严重的马德望省。

　　国家排雷中心制定了一个规则，要求每一个记者都必须遵守，这是国家排雷中心在记者前往雷区采访之前制定的安全防备措施。比方说，记者在雷区踩中了地雷后果自负，国家排雷中心不对记者在雷区遇到的危险负责。这些规则的制定，是因为以前曾经发生过记者在雷区内踩爆地雷的事件。

　　清晨我们上路了。但是我们立刻就遇上了麻烦事，原来聘请的翻译拒绝跟我们同行，原因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地区蚊虫肆虐，登革热十分流行。我们只好打算到了目的地后再另找一位翻译。

　　我们前往雷区的路线是从首都金边向北，穿越磅清扬省和菩萨省，到达马德望省，接着再从马德望省的省会出发，最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位于柬埔寨和泰国边境一带的贡布里雷区。陪同我们的排雷中心官员告诉我们，虽然整个行程

　　只有400多公里，但是因为

　　地方偏僻，路况很差，我们要花10多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他说，从这里开始，路的两旁是地雷最密集的地方，以前是战争的焦点，曾经进行过激烈战斗的前线，道路两旁的地雷是为保护军营而埋设的，也是为了保护道路前面的那座桥，这一边以前是越南军队的营地，越南军队为了保护营地，大量埋设地雷，前面这个村子，以前有好多人被地雷炸伤。从这边开始地雷最多，光是这个桥头两旁，就埋了几千颗地雷。

　　柬埔寨和泰国边境一带，是战争持续时间最长的地区。1979年，红色高棉部队从首都金边撤退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建立起了主要的军事基地。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红色高棉部队与越南军队和柬埔寨政府军展开了游击战。交战各方的部队都在这个地区埋下了大量的地雷。一直到1998年，外界才得以进入这个地区排雷。

　　经过一天的长途颠簸我们终于到达了雷区。四周到处都是画着骷髅头标志的警告牌，探雷仪器发出的奇怪声音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排雷队的官员警告我们，走路一定要十分小心，因为红线以外就是雷区，只要踏出红线半步，就有可能踩爆地雷。

　　女子排雷队

　　让我们感到非常意外的是，这里30多名工作人员中居然大部分都是女性。她们的任务是寻找地雷，在找到地雷以后由技术人员来拆雷。

　　排雷队的官员很自豪地介绍说，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世界上第一支女子排雷队。可是让我们感到疑惑的是，排除地雷么危险的工作是怎样和这些柔弱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的呢？我们决心找出她们参加这项危险工作的真正原因，通过在雷区的几天采访，我们了解到女子排雷队的队员都是来自于附近地区的贫困家庭。或许是因为她们的上司在旁边，队员们在接受采访时都一致表示从事这项工作，是为了消除地雷对人民的威胁。我们只得想办法故意支开了她们的上司以后，才听到了真实的想法。

　　一位参加女子排雷队的队员告诉我们：“我加入排雷队的原因是因为贫穷，我需要供养我的弟妹上学，只有冒着危险从事排雷工作了。我现在一个月的收入是110美元，虽然这些钱还不足以养活全家人，但能够解决一部分生活问题。同时，我妈妈也做一些农活，这样也能小赚一点钱，但总的来说，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很不好，男人能够做的工作，女人也一定能够做到。我认为女人也和男人一样，也有自己的思维，所以不必把工作分为男人做的还是女人做的，就好像排雷工作一样，男人能够排雷，女人也可以排雷，女人只要通过培训，工作能力也和男人一样。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排雷队长雍松盼准备回家。她说如果家里经济条件好的话，她的愿望是当一名医生。她从小的时侯起就想当医生，但是因为家里没有钱，所以在她心里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在雍松盼小的时候，父亲被地雷炸断了一条腿，从此以后就不能再干农活了。雍松盼

　　在家里是老大，她还有10

　　个兄弟姐妹，都没有

　　工作。这样，全家的生活就只能依靠她的排雷收入。她说她永远记得爸爸被炸断腿的情形，他当时昏迷不醒，浑身都是血，后来人们把他从丛林里抬了出来，那时雍松盼还是个小孩子。

　　挥之不去的恶魔

　　像雍松盼父亲那样的地雷受害者在马德望省非常多，我们探访了雷区附近的一个村子奥伦鲍，一共有168户人家，最近5年以来因为意外触雷死伤了26位村民。

　　一位踩到过地雷的村民告诉我们，红色高棉军队，越南军队和当时的洪森军队，都在这里埋下了地雷。“我踩到地雷的时候，两条腿都被炸伤了，左腿也留下了伤疤，那种痛是难以形容的。我的右脚被截肢，左腿也受了伤。作为一家之主，我要养活一家人，看到人家能够赚钱，自己却是一个残废，我感到很自卑，看到那些手脚健全的人能够赚到许多钱，可以买很多生活日用品，我非常地自责。不过也只能这样过一天算一天了。”也许是习惯了这种自卑，他的表情很平静：“现在我必须依靠自己，如果只是依靠政府，那是不能生活下去的，我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解决各种问题，比方说，盖房子，吃饭，还有儿女上学，这些事情政府是解决不了的。我在战争中变成残疾，但是有很多人比我更不幸，他们在战争中死去，我现在还能看到阳光，但是很多人只能长眠于地下了。我已经受够了战争带来的痛苦，如果谁还来叫我去打仗，我再也不会去了。

　　排雷专家告诉我们：排雷队员拎的袋子里面，装的全是地雷和炸弹，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一般要走到很偏僻的地方去销毁。在柬埔寨西部和西北部地区，大部分的地雷和未爆炸的炮弹是前苏联制造的，在东部地区大部分是美国扔下的炸弹。在这一带埋的地雷大部分是前红色高棉布下的，我们已经销毁了上万颗地雷，为了确保爆破的时候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排雷队必须疏散附近的村民。本版稿件／杨文钊整理最近10年来，马德望省总共排除了7万多颗地雷和8万多颗没有爆炸的炸弹，但这只是排完了这个省全部雷区的11％而已。

　　如果按照目前的工作速度计算，还需要89年才能把全省的地雷排完，所以排雷工作不得不依靠外国的援助。

　　目前全球有10多个国家向柬埔寨提供排雷援助。2004年，柬埔寨全国70％的排雷经费来源于国际援助，但这还是不能解除目前柬埔寨排雷工作的困境。

　　柬埔寨国家排雷中心副秘书长林素季告诉我们：国家排雷中心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经费严重不足。

　　在1998年到1999年的时候，他们被迫裁减了全部3000多名工作人员中的2000多人，这严重地影响了排雷工作的进度和原来拟定的排雷计划。位于磅清扬省的柬埔寨排雷训练基地，因为缺乏必要的经费，工作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我希望和呼吁中国人民通过任何一个团体为我们提供援助，如果每一个中国人，每个月能够捐出一块或者十块人民币，把这些钱作为慈善捐款的话，那么每一个中国人的帮助，就能减少一个柬埔寨的地雷受害者。”林素季说。

　　我们也深深地期望，在柬埔寨，排雷工作得以加快并顺利地进行。

　　而散布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忧伤，最终被人类的共同努力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