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达姆的终结

　　文/ 闾丘露薇

　　2003 年的春天，巴格达天堂广场的萨达姆铜像，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被推倒。这个镜头，在萨达姆被处决的这一天，又被媒体反复地播放。但是和那个时候媒体一致的欢欣鼓舞的乐观态度所不同的是，媒体提醒大家不要忘记，当年萨达姆像被推倒的同时，正是伊拉克这个国家，和伊拉克人面对一个困难重重的未来的真正开始。而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我的司机和翻译，一个逊尼派、一个什叶派教徒，他们坐在我的身边，和我讲述他们对于将来的忧虑。

　　这一次，当

伊拉克政府宣布萨达姆被处决之后，巴格达的街头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示威活动。对于此时此刻的伊拉克人来说，最重要的，或者更加正确地说，让他们最为担心和害怕的，是每个人自己的人身安全。巴格达的街头不停地可以听到枪声，对于在当地采访的外国记者来说，这样的枪声这些日子实在太多，他们没有办法确定，这是不是人们在开枪庆祝。

　　萨达姆被处决，在美国当然是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电视媒体更是第一时间推出特别节目。不管伊拉克政府如何解释和澄清，在整个处决过程当中，没有一个美国人的参与，对于萨达姆的审判过程，全部都是伊拉克人自己，遵照伊拉克的法律所进行的，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认为，萨达姆之所以不能够活过2006 年，美国绝对脱不了干系。不少的评论认为，布什政府是希望能够借助萨达姆的死，来为自己寻找出路。

　　萨达姆被处死的时候，布什正在德州他的农场。他发表了声明，认为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情，但是同时也指出，伊拉克的暴力风潮不会因为萨达姆的死而有所抑制。布什这次对于伊拉克局势的预测肯定是正确的。就在宣布萨达姆死亡之后的几个小时，什叶派城市库法就发生了爆炸事件，造成三十人死亡，四十五人受伤。还没有确定到底是谁发动了暴力袭击，但是，不少伊拉克的逊尼派教徒一直把萨达姆视为精神领袖，并且一直坚持萨达姆在审讯期间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就好像逊尼派在目前什叶派政府的统治下，没有获得公正对待一样。还有萨达姆的追随者们，他们之前就表示，如果萨达姆被处死，他们会进行报复。

　　事实上，就在萨达姆被处死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美国的媒体最为关心的，就是美国有没有迹象会遭受恐怖袭击。就在萨达姆被处决的同一天，美国前总统福特的一系列追思活动在美国展开，而第二天就是06 年的最后一天，全国各地的新年倒数活动，让人们担心会不会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不过美国内政部就此表示，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迹象显示美国会遭受恐怖袭击，因此市民们可以放心。

　　其实，就在2003 年，当萨达姆的铜像被推倒的时候开始，他就失去了对伊拉克的影响。从那天开始，伊拉克就陷入了宗教和族群的争斗当中。我还记得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人，在美军进入巴格达的同时进入了这个城市，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尽早促成库尔德族地区的自治。至于在萨达姆统治期间，一直遭到欺压的什叶派教徒则走上街头，尽情地用曾经被萨达姆禁止使用的宗教仪式来表达自己的欢喜心情。那个时候开始，尽管萨达姆生死未卜，但是他已经成为了一种政治符号，而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物，伊拉克的局势，已经不再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在美国支持下的临时政府，所能够来控制的了。

　　在萨达姆被处决之后，美国媒体再次大篇幅地为大家描绘了萨达姆是一个怎样的独裁者。对于从来没有到过伊拉克的一些美国人来说，会认为这是美国政府为自己的行为进行开脱的一种手段。我想，美国是否应该对伊拉克开战，和萨达姆是否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历史不能够假设，既然战争已经打响了，萨达姆被捕了，那伊拉克人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这就是萨达姆是否需要接受一个民选政府对他进行法律的审判。

　　在萨达姆还没有倒台前，身在巴格达的我已经可以感受到他的铁幕统治。影响最深刻的，就是当我们在车上偷拍街景几分钟之后，警察已经把我们的车子拦下，看到我们的翻译惊恐的眼神，可以想象生活在这个国家的自由度到底有多大。在萨达姆被推翻之后，巴格达出现了好几个寻找失踪亲人的地方，遇到太多的伊拉克人，向我们讲述，自己的亲人如何突然失踪，如何被枪杀的故事，而他们即使在自己的家里面，也不能够谈论这些事情，因为一不小心，会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慢慢地，一个个秘密墓地被人们发现，我去过其中的两个，乱葬岗里，根本不知道那些被埋葬的尸体到底是谁。

　　萨达姆在他的独裁期间，用极端的手段，迫害无辜的民众。但是对于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来说，是不是因为有了一个独裁者就成为被美国攻打的对象，这正是布什一直无法说服反对者的地方。也正是因为这样，不少人认为，美伊战争造成了伊拉克平民的大量伤亡，布什是否也应该站到被告席上？就在不久前，八名美国士兵因为在伊拉克滥杀无辜，被美国法庭判决谋杀罪名成立。他们为了国家而战，但是最后自己却成为了杀人犯，他们自己，还有他们的亲人，都想不通。而这就是不应该发生的战争里面的悲剧人物和故事。

　　更多精彩内容详见2007.01.04第215期《外滩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