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聊斋：浮浪人裕次郎

　　萨 苏(日本)

　　日本街头，经常可以看到衣不蔽体、蓬头赤足的人，在车站过道里、公园长椅上甚至市政府广场前蜷缩醉卧，神态木然。他们用纸板、塑料布搭建的小屋，成为高楼大厦之间一道尴尬的风景线。同行的朋友说，这便是浮浪人。——什么？日本的浪人就这副模样啊？！老萨对日语的一知半解引来一阵误会。

　　“浪人”和“浮浪人”是两个概念，就像熊猫和熊一样差别巨大。日本“浪人”指古代失去主家的武士，类似于侠客英雄，而“浮浪人”呢？则被视为社会渣滓，就是无家可归者。在日本人看来，社会对于残疾人和高龄失去劳动能力的人都有福利制度，对失业者也有推动就职的部门，浮浪人不去工作而在街头流浪，自然是自己不努力的，对其的敌视心态可想而知。

　　这让我想起了前两天日本电视台播放的一段新闻：恋家难舍的浮浪人裕次郎，因为夜里悄悄回来和妻子共度良宵，第二天被警察发现挟持而去。

　　裕次郎原来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手下有600名员工，家住大阪西区，有漂亮洋房，妻子女儿，也算春风得意。像他这样老板出身的竟然在浮浪人里能占三分之一。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还是泡沫经济惹的祸。上世纪90年代初，由于日本泡沫经济崩溃，无数商业弄潮儿一夜之间跌入谷底，甚至无法还清银行贷款而破产，裕次郎就是其中之一。至今，日本对于债务处罚实施的依然是“罪及妻孥”方法，如果一个人欠债不还，那么他的家人都要承担罪责，配偶的财产也会被强行剥夺用于还债，连未成年的孩子也不能享受最低生活费以外的娱乐，比如不经批准不能外出旅游。为了给妻儿保住房子和正常的生活，裕次郎发现自己即将破产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

　　但是，这样的男人是不可以再回那个过去叫“家”的地方，否则全家都可能被警方以诈骗罪起诉。裕次郎就是因为“潜逃”回家而被警察带走。他的妻子费尽解数，才使警察相信他们不是 “假离婚”欺骗社会，但是以前偷偷让孩子跑到街头给爸爸送御寒毛衣的事情，再不敢干了。

　　此后，邻居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裕次郎在“家”的附近像幽魂一样徘徊，望着紧闭的门和昏黄的灯，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对裕次郎这样破产的浮浪人来说，要还清债务，既使打一辈子苦工也是天方夜谭。没了那一点灯光的支撑，所谓“日本人的顽强精神”，大约是个海市蜃楼。要裕次郎们不自暴自弃，实在很不容易。

　　说起来，他不是无家可归，而是有家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