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尔下台前骂媒体“像野兽”

　　郑洁

　　即将离任的英国首相布莱尔6月12日公开炮轰英国媒体，称媒体“像一头野兽，把人们和人们的名声撕裂成碎片”。

　　为轰动效应牺牲准确性

　　布莱尔在路透社总部宣泄了他对媒体的绝望。他说，现代媒体以追求轰动效应来牺牲准确性，24小时的新闻日程能“彻底打击”唐宁街10号的主人。“（人们）害怕被遗忘，意味着今天的媒体前所未有地大肆猎奇。在这种模式下，它如同一头野兽，把人们和人们的名声撕裂成碎片，但没有人敢于被遗忘。”布莱尔说。

　　布莱尔否认工党政府的领导把媒体变得越来越不值得信任和面目可憎。相反，媒体之所以变得更加危险，是因为它们对独家、重磅新闻的渴求，所以，准确性退居其次。

　　“正是这种对影响力的必需，使标准放松，使他们堕落，使媒体的多样性不仅成为应当具备的力量，也成为不惜一切实现耸人听闻的动力。”布莱尔说，“读者或观众需要被吸引、占有和投入感情，有趣的故事没有让人愤怒和震惊的故事强大。”

　　抨击“观点报纸”

　　布莱尔同时承认，他在执政早期为了扭转一些人对工党的敌视态度，而“过度”关注了媒体，这可能导致他随后和媒体之间产生了问题。他说，“水门事件”带来的一个后果是———媒体公然成为阴谋家，意味着在媒体看来，任何错误一定都是受利益驱使而非判断失误导致。“水门事件是新闻业的一大杰作。”他说。

　　布莱尔说，议会变得越来越无关紧要，是因为媒体不再经常性关注议会，而非工党政府排斥了议会。他为自己和《泰晤士报》母公司新闻集团主席默多克的关系进行了辩护，还暗示评论家和某些集团与媒体“串通一气”。在他看来，报纸不再尊重报道和评论间的区别。他以曾猛烈抨击英国出兵伊拉克的中左翼报纸《独立报》为例，称其是对抗“观点非新闻”这一新闻准则的先遣者。“这就是为什么它被称作《独立报》的原因。今天，它已公然成为一份观点报（viewspaper）而非新闻报（newspaper）。”他说。

　　不同媒体由不同机构管

　　布莱尔还建议，因为不少报纸推出电视、广播服务，电视台也发展网络平台，电视和报纸的差异弱化，必须改变不同媒体由不同机构管理的体系。目前英国的电视频道由英国电信局管理，报纸行业由新闻投诉委员会监管，英国广播公司则由1月份成立的监管委员会管理。

　　他还说，医疗和法律系统的从业人员也在媒体的批评中失去平衡和意志消沉，需要抑制新闻“过度”。

　　媒体基本上都很生气

　　布莱尔的演讲“一石激起千层浪”，《卫报》的评论文章以“正确的道理，错误的布道者”为题。文章说，布莱尔发自肺腑的演讲值得人们给以严肃关注，“他所说的很多东西都是事实，说出来需要勇气。”但正是布莱尔本人导演了一系列有选择的泄漏消息和精心设计的媒体操纵。

　　该报另一篇评论文章的题目是“布莱尔仍然没搞明白”，文章认为首相低估了政治在改变媒体报道上扮演的角色。“重要的通告首先需提交议会或内阁，并被保密，泄漏给予部长们好处，他们可以部分泄漏，可以泄漏给自己选择的记者，在自己选择的时间发布。”

　　被布莱尔点名批评的《独立报》更是在头版发表文章，标题为“如果我们在伊拉克战争中支持你，布莱尔先生，你还会这样说吗？”

　　此外，一些博客作者也发表了对布莱尔演讲的看法：“他没有批评任何默多克的媒体，他好像在说所有不同意他政策的媒体都是野兽，就是这个人还在批评普京的新闻自由记录。”而《纽约时报》则报道了《太阳报》一位前政治新闻编辑的看法：“总的来说英国媒体相当棒。他们尽力做到准确，对被报道者和读者的需求非常敏感。”

　　内幕

　　工党曾是操纵媒体的高手

　　郑洁

　　在讲话中，布莱尔也承认，他10年前带领工党重掌政权后，“过度”利用媒体为所谓“新工党”造势。传统上，《镜报》和《卫报》是工党的支持者，但布莱尔希望开拓一些新支持者，尤其是从新闻集团的子报中发掘。时任新闻集团旗下《今日》副主编的阿拉斯泰尔·坎贝尔被委任为布莱尔的新闻秘书，他相信自己能赢得《太阳报》，他做到了。布莱尔上任5年后，《太阳报》在封面文章中写道：“《太阳报》支持布莱尔……人们需要一位有眼光、意志和勇气的领导人，鼓舞他们，点燃他们的想象。”

　　这些年，诸多英国报纸的编辑们得到了工党的青睐，记者被封赏，其中包括《太阳报》的乔治·帕斯科·沃特森、《泰晤士报》的菲利普·维布斯特和汤姆·鲍德温，还有坎贝尔的红人、《快报》和《独立报》的安东尼·贝温斯。在早期，几乎没有哪个议会新闻记者不在坎贝尔的笼络之下。

　　工党政府专业化和政治化了媒体操纵。首相府新闻简报每天一次，但难以满足新媒体滚动播出。一些顾问提出控制媒体运作，审查新闻标题。首相府又建立快速反驳机制，通过电脑系统即时对抗保守党。对很多人来说，坎贝尔与BBC的不和最著名。当时，BBC报道说，布莱尔为出兵伊拉克，以不实信息误导民众。这一争端导致武器专家大卫·凯利自杀，加快了坎贝尔的离任，并迫使BBC的CEO和董事长下台。坎贝尔最终在调查中被免罪。

　　坎贝尔离去后，工党与媒体的关系难以维持。唐宁街10号在YouTube和首相府官网上展示自己。但是，网络使民众有了发泄不满的渠道，首相府不得不面临潮水般的抗议。

　　哪里有僭越哪里就有反抗

　　BBC电视台新闻总监彼得·霍洛克斯

　　布莱尔在讨论现代媒体是如何打击领导人的，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是否由领导人来决定他们想要受到多大的打击。政治记者解释政客的说法十分重要，因为如果记者不能准确地阐述他们所说的内容，政客再不解释，公众就无法得到（政府的）服务。

　　《独立报》主编西蒙·凯尔内

　　某种程度上，我把布莱尔对《独立报》的抨击看作一枚荣誉徽章……和对我们对伊拉克战争态度的拥护。

　　他错过，他也对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为我们报道的口气和内容生气。

　　我对我们对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灾难性外交政策错误的态度丝毫不感到抱歉。他似乎在暗示加强对报纸和广播电视媒体的管制，这如何与他公开宣称的对自由和有活力媒体的信仰一致？但是我同意，公众和政客之间的信任崩溃了，对此媒体和政客都有责任去修复。

　　《观察家》主编马修·达恩柯那

　　新工党非常乐意和媒体跳探戈，直到它犯错……我不认为记者挖掘政客新闻的动机有什么不对。的确，不掌握提议背后的动机，就不能准确理解提议。我也不认为新媒体的扩张对政治是件坏事，相反是好事。

　　《泰晤士报》前首席政治记者安东尼·布朗

　　作为一位前“野兽”，我目睹了政客们对自己所说的话不能得到准确报道而越来越沮丧。其根本原因是，英国拥有世界上竞争最激烈的纸媒市场，对读者的拼命追寻意味着我们经受不住超然态度所带来的损失。

　　著名公关专家马克·伯库斯基

　　过去十年，媒体的日程随互联网的发展速度而改变。新闻日程被网络、公民新闻的发展和24小时新闻节目所改变，所以现在的新闻日程每小时都在波动。新工党尝试控制……媒体成了被指责的首要对象。我想历史告诉我们，任何享受良好公关的人将不可避免地狂妄自大。媒体要求有简单的答案，但再也没有简单的答案了，后伊拉克战争与环保话题不再能被某个政客的一小段名言所概括。

　　自由民主党新闻发言人当·福斯特

　　当首相哀叹政客与媒体关系的变化时，他应该记起自己就是始作俑者。政客可能不喜欢有关他们的报道，但自由的媒体是抵制腐败和伪善最好的卫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