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对没有脉博的电影没兴趣

　　希区柯克的脑袋里，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的恶人呢？对此，特吕弗苦苦寻找答案，他在《心声疑影》里面找到了“世界是一个猪圈”，在《精神变态者》那里发现希区柯克总是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在受害者身上。在希区柯克的世界里，原来满是铁条，透过铁条的生活，那些快乐的人们进出剧场，那些笑着的人们坐在咖啡厅，甚至只是一个司机和他的同事在开玩笑，都是可怕的！

　　特吕弗，希区柯克的超级影迷

　　当希区柯克拍《惊魂记》(一个关于执迷于其母亲尸体的旅店主人刺死正在洗澡的小偷的故事)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影评人都认为这主题实在微不足道。但是特吕弗却坚决地站在被嘘的人一边，去反对嘘的人。

　　这是因为特吕弗天生就是一个辩论狂或者偏执狂吗？

　　或者可以这样解释？特吕弗在没有成为“特吕弗”之前(这句话套用毕加索母亲的话：“若你要成为画家，那就成为毕加索吧！”)，特吕弗是一个少年造反者，他为了图一己之欢，每天看三部电影。因为没有钱，电影院的紧急出口和厕所窗口印满了他那罪恶的脚印；他十四岁就打真军，十六岁就策划影展，同年因梅毒，偷盗，欠债以及不服从锒铛入狱。十九岁妄想做逃兵再次入狱。他曾写道：“1951年8月作为一个囚犯，我生了病被关在一个军方

医院(他们连我们去洗澡或者嘘嘘的时候也把我们铐起来)。我对战争或那些参与的白痴没有特别感觉。我喜欢艺术，尤其是电影；我认为工作如排泄一样，是必需的不幸，我不会长时间凝视天空，因为当我低下头，会发现这世界如此可怖。今天，我要求电影表达出创作电影的欢乐或者创作电影的烦恼，我对于夹在中间的没兴趣，我对所有没有脉搏的电影没兴趣。”

　　也许正因为如此，正因为特吕弗一直四处寻找那盅完美的毒药，以此来实现哪怕一次对这个世界的“完美谋杀”，所以他找到了那个杀手，那个用48秒，78个快速切换镜头将谋杀进行到底的希区柯克。于是，这个高傲的，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立刻对当时被美国知识界称为“只是成功，只是富有，却没有内容”的希区柯克崇拜起来，他甚至想娶希区柯克的女儿为妻，当然他没有“得逞”。不过，他终于感动了希区柯克，这个胖而浑厚的导演对年轻的晚辈说道：“看了您的信我热泪盈眶。非常荣幸能得到您这样的赞美……等《鸟》拍完后，我会抽空与您联络8月底见面的事情。”

　　电影史上最好的对话录　　

　　于是就有了这本书《希区柯克与特吕弗对话录》。两人个在希区柯克的工作室，除了谈话只叫餐。用了50个小时，52卷底片，录音整理以及后期写作共四年的时间，完成了这本电影史上最好的对话录。而且很有可能，悲观地说，再也不会有这么完美的电影大师对话录了。虽然我们所生活的时代，并不乏那些追星追到携父自杀的超级粉丝。

　　特吕弗终于见到了希区柯克：“我们一面带着真正的影迷的热情去评论刚刚看到的希区柯克的银幕形象，一面不知不觉跨进了一个结着冰的水池。我们落到了齐胸的水里，面面相觑。我问和我一起进行采访的夏(Chabrol)，录音机呢？他慢慢地举起左臂，从水里捞出水淋淋的录音机。”尽管如此，采访还是进行得非常顺利。逐渐地，特吕弗就发现“希区柯克式”的“把自己的模拟塑像漂浮在泰晤士河上”的高度自信以及灰冷炫耀，都是一个叫做“希区柯克”的悬念，他的本性其实是脆弱的，敏感的，容易激动的，擅长恐惧的。特吕弗跟随着每一次的新发现去收集希区柯克，并提出新的疑点，例举出新的“关键所在”。若仔细读他们的对话，你就会发现这两个看似没有什么共同点的人，若他们愿意合谋去犯罪，便可以成为最佳拍档。希区柯克乐于制造炸弹，特吕弗则乐于小心翼翼地拆除，目的皆是为了偷到那隐藏在洞穴后面的人头或珠宝。

　　真难以想像，在那外表平淡无奇，生活也可以说是几乎平淡无奇(除了一点点童年阴影，希区柯克可谓一帆风顺，自二十五岁的一个泰坦尼克号式的暴风雨之夜后便终身和妻子厮守在一起，生活规律，并育有一女)。希区柯克的脑袋里，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的恶人呢？对此，特吕弗苦苦寻找答案，他在《心声疑影》里面找到了“世界是一个猪圈”，在《精神变态者》那里发现希区柯克总是设身处地把自己放在受害者身上。在希区柯克的世界里，原来满是铁条，透过铁条的生活，那些快乐的人们进出剧场，那些笑着的人们坐在咖啡厅，甚至只是一个司机和他的同事在开玩笑，都是可怕的！这让人想起俄国导演塔可夫斯基说过的一种重要的情形：即使我们每天都看到电视上那些战争，爆炸和杀戮，对我们来说也是遥远而微不足道的，就像每天都踩死了几百只蚂蚁一样。只有，唯有，让危险迫近眉睫，警惕和恐惧才真正地发生。

　　为了使危险更身临其境，希区柯克总是早早就在电影院的椅子底下放好炸弹，并且电影一开始就告诉你：“亲爱的观众，你们有等同于这部电影相同的时间选择逃走或被炸死。”也许正因为如此，希区柯克的电影始终毁誉参半。死亡、犯罪、变态令他一直无法摆脱谩骂：“绝不允许《精神变态者》这部叫人恶心的电影的制片人希区柯克在

迪士尼游乐园拍一尺片子！”或者“有性虐待狂的狗崽子”，又或者“不过是些内容精巧、技巧娴熟而又做作的娱乐片”。

　　可是谁能够像他那样用B级片的钱，“C级片的心态”，拍出A级片的电影呢？

　　特吕弗感叹道：“恐惧使这个人叙述最恐怖的故事，只有这个人能够将凶杀和通奸表现为丑闻，只有他有权力这样做。他不仅强化了生活，他也强化了电影！”

　　至于强加在希区柯克身上的道德标签，只需要用一种古老的方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摘下：“看到别人眼中的刺的同时，不防先摘掉自己眼中的梁木吧！”总之，不管别人如何，向来“高傲”而“目空一切”的特吕弗，已经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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