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朱棣文:我不想成为领导者

　　朱棣文是继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等之后的第5 位获得诺贝尔奖的美籍华裔科学家，也是首位掌管美国能源部下属国家实验室的亚裔人士。本应该踌躇满志的朱棣文，在汕头大学接受《外滩画报》专访时却表示：“我不想成为实验室主任，也不想做领导者或者主席。这可能是我做过的最难的工作，我不确定我还要做多久。”文/ 杨晓宇

　　1997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朱棣文不谈物理已经很久了。这次也不例外。7 月5 日，受李嘉诚邀请，朱棣文在汕头大学做了一次演讲—《能源危机：我们该如何应对》。从2004 年担任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美国能源部下属国家实验室之一的主任开始， “能源”就成为了朱棣文的主题。

　　在演讲前，朱棣文接受了《外滩画报》专访。坐在李嘉诚的专用会议室里，这位物理学家文质彬彬、风趣

幽默??可是，当他站在演讲台上后，却似乎更像一位

能源部官员—区别可能仅仅在于他是华裔，可能长相更英俊一些。他是首位掌管美国能源部下属国家实验室的亚裔人士，他本应该踌躇满志。可谈到这份工作，他语气突然低沉下来，“这可能是我做过的最难的工作，我不确定我还要做多久。”

　　能够“抓住”原子的人

　　10 年前的10 月15 日凌晨，诺贝尔物理学奖公布的前一天，睡梦中的朱棣文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他的研究生率先向他报告了获奖的消息，起初朱棣文还以为是学生在跟他开玩笑。“很难说，当时我真的很震惊。”他笑了起来， “斯坦福大学的人们期待这一刻已经好几年了。”

　　紧接着，很多个探询和祝贺的电话不断打了进来，其中包括一位当地记者的电话。他问朱棣文：“你的感受是什么呢？”朱棣文回答：“是，这是真的！”此时，他才确信这件事情是真的了。第二天，他走出大门，无数的摄像机和记者在等待着他??他一下子成为了全世界关注的中心人物。

　　哪怕是近10 年后的今天，回忆起获奖的那个时刻，朱棣文还是禁不住微笑：“我知道，就像科学是真实的一样，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是因为“激光致冷捕捉技术”的研究而获奖的，同时与他分享这份荣誉和奖金的还有美国标准与技术研究所的菲利普斯、法国学者科昂?塔诺季。他们利用激光达到冷却气体的效果，即用激光束(molassos) 达到万分之一绝对温度，等于非常接近绝对零度(摄氏零下273度)。原子一旦陷入这种状态下，速度将变得非常缓慢，而变得容易俘获。科学界认为，这项研究为帮助人类了解放射线与物质之间的相互作用，特别是深入理解气体在低温下的量子物理特性开辟了道路。这些形容可能都太过于专业，简单地来说，朱棣文成了全世界能够“抓住”原子的人之一。朱棣文成了继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和李远哲之后第5 位获得诺贝尔奖的美籍华裔科学家。整个科学界承认了他的研究成果以及他的地位，用证书和奖金证明他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之一。

　　诺贝尔奖获得者也可能没有经费

　　曾经有一个人花了45 分钟，用各种方法来证明自己比朱棣文更聪明。 这个人就是理查德?菲利普?费曼—(Richard Phillips Feynman)美国最著名的物理学家。

　　那是20 年前，朱棣文还很年轻，不过40 岁左右，他接到了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邀请。他去了费曼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办公室，这位已经癌症晚期的物理学家像每一个病人那样虚弱。费曼对他说：“非常高兴见到你。”在将近20 年之后，朱棣文仍然清晰地记得费曼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当时朱棣文的研究成果还没有公开，在论文中还有一些很难解释的问题。朱棣文一直在想办法向费曼解释这些问题，和他讨论。费曼邀请朱棣文跟他会面的原因正是他后来获奖的研究项目，他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在做什么。“他尝试让我感觉到他比我更聪明。我告诉他，OK，我已经足够聪明到去解决这些问题了。”朱棣文用费曼的游戏方式和他游戏，他觉得这很有趣。朱棣文的所有开心的回忆似乎都存在于获得诺贝尔奖之前。在他获得诺贝尔奖之后，他立刻意识到，不是每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都能够做到像费曼一样“游戏”一生。

　　在美国，可能有些人很难找到资金支持。就算你获得了诺贝尔奖，你也很难去做你想做的科学研究。”朱棣文慢慢地说， “如果你说，我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我想做一些研究，我需要一些资金，他们可能会‘噗哧’笑出来。”朱棣文所说的“他们”便是那些拿着钱的人们，他们可能是学院的资金掌管者，也可能是企业??在朱棣文看来，他们不在意科学家们的研究，他们在意的是可能带来的影响力，或者利润。如果不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会很容易停止科学家们的工作。

　　“这确实发生过。”朱棣文重复了一遍，“这在诺贝尔奖获得者身上曾经发生过。”有人曾经说过，诺贝尔奖其实就等于“终身成就奖”，这意味着获奖那一刻就是获奖者一生事业的顶峰，他将不可能有更大的成就了。“这得看是谁、什么年纪获得。在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获奖者看来，可能这是对的。”朱棣文说，“我觉得，我能够做其他的很多事情。”

　　“管理占据了我大多数时间”

　　“让我满意的是，我的研究没有停止过。”朱棣文轻轻地说。在1992 年完成原子冷却技术的主要工作之后，朱棣文就开始尝试跳出物理学，进入生物学。作为一个实验物理的倡导者，他并不满足于抓住原子，而是尝试将物理学、生物学以及化学结合起来，利用高技术物理学工具对生物分子方面进行研究。

　　朱棣文将目光从原子那里收回，投向了地球。随着地球环境、气候变化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更干净、环保的能源问题越来越受到朱棣文的关注，他主张“科学是社会抵抗气候转变所致灾难的最佳防御”。朱棣文带着一个小组开始进行生化燃料和新一代

太阳能蓄电池的研究。

　　受到担任斯坦福大学医学院教授的兄长朱筑文的影响，近几年他对“白蚁”也产生了兴趣。他认为白蚁将植物中的纤维素转化为酒精类燃料的这一过程，可以引导人类转向开发低成本的清洁燃料。然而，所有的人都觉得很奇怪，一个物理学家怎么开始研究生物学？“他们说，这些人真的在做这些事情吗？”朱棣文说。

　　2004 年8 月，朱棣文被任命为美国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主任，这一职位给了他更大的机会去推动这一研究。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是美国能源部下属的10 余所国家实验室之一，建立以来，一共培养了5 位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和4 位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如今，该实验室拥有员工约4000名，下设18 个研究所和研究中心，年科研经费预算达到5.21 亿美元。

　　“在过去的3 年里，我的主要精力放在了组织团队去研究能源问题上，那占据了我大多数的时间。我需要帮助团队获得资源、经费，组织科学家们，帮助解决他们所遇到的问题??”这个原本很风光的职务并没有让朱棣文感觉到很轻松。其中最让他苦恼的便是经费问题。尽管能源是人类所面临的最关键问题，但是，美国联邦政府在能源研究上的开支比上世纪80 年代下跌了一半。单2006 年的能源研究开支就比2004 年少了11%。2006 年10 月，朱棣文与英特尔、杜邦化工、埃克森美孚公司的总裁一起来到美国国会山。他们的目标是为2004 年开始的Helios(太阳神)计划争取一年10 亿美元的研究经费。朱棣文到美国国会游说，意在得到国会对这一计划的支持。最终，朱棣文只得到了4 亿美元的承诺。“我尝试去发起，但并不想成为领导者或者主席。我必须去试着解释我的想法、计划。

　　我并不想成为实验室主任，但是我还是成为了主任。”朱棣文低沉着语气说。或者在他内心深处，他更希望重新回到实验室里，而不是站在美国国会像一个政治家一样，去游说那些可能根本不能理解他的计划的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