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释放保加利亚护士内幕曝光

　　南都周刊特约记者 小南

　　保加利亚把营救5名护士的希望寄托在德国外长施泰因迈尔身上

　　在利比亚，有关国家内政大事或偶尔几件国际外交大事的决定通常是在一个简单的帐篷里做出的。这个帐篷由骆驼毛和合成纤维织物制成，坐落于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的一个军事基地内，它的主人是卡扎菲上校。在帐篷里，这位利比亚最有权力的人接见他的“大众之国”的来客。泡上一杯茶，坐在厚厚的地毯上，64岁的领袖决定着他的人民的命运。

　　亲密的顾问们，包括利比亚革命委员会成员和卡扎菲的次子赛义夫，力劝领袖减轻5名保加利亚护士和1名巴勒斯坦医生的死刑判决。6名医护人员被指控蓄意用利比亚儿童做实验，导致426名儿童感染

艾滋病，其中56人已经死亡。

　　一个多星期前，“最善纵横捭阖的领导人”——利比亚国家电视台如此称呼卡扎菲——经过长时间深思熟虑，作出了影响广泛的决定。

　　“兄弟们，我不能无视你们的意见。”卡扎菲对追随者说。

　　不久后，由利比亚司法部长领导的最高司法委员会最终裁决，将先前的死刑判决减轻为终身监禁。

　　7月24日，保加利亚人的最终获释使这起历经9年，充满阴谋味道的政治游戏画上了句号。对欧盟以及德国的高级谈判代表来说，当6名医护人员最终被引渡回保加利亚后，这场外交营救行动已成为欧盟外交影响的一个范本。

　　在德国今年上半年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时，营救行动取得突破进展，这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德国外交部长施泰因迈尔今年年初对索非亚(保加利亚首都)进行短暂访问后，即把营救5名护士作为优先外交。当时，施泰因迈尔前往索非亚只是为了庆祝保加利亚正式加入欧盟，但东道主适时地把5名护士的命运摆上议程。当施泰因迈尔和他的外交团队一降落在索非亚，就收到了红丝带——被囚禁在的黎波里的6名医护人员团结的象征。索非亚希望，在德国担任轮值主席国期间，欧盟能够解救出5名护士——这是保加利亚这个巴尔干小国无法做到的事情。

　　于是，长达数月之久的马拉松式谈判开始了。当利比亚受害儿童家属同意放弃对保加利亚护士的进一步法律行动后，谈判达到了高潮。一系列必要的文件从利比亚港口城市班加西运抵的黎波里，每个受害家庭都拿到一张能在利比亚国家银行立即兑现的100万美元(约合72.4万欧元)的支票。

　　目前仍不清楚为什么只有保加利亚护士和巴勒斯坦医生被起诉。在最初阶段，菲律宾、波兰和匈牙利的医护人员也曾被指控要对传播艾滋病负责。但随后有关丑闻的法律调查光怪陆离，其难以预测的程度就像让人捉摸不定的卡扎菲的政策一样。几十年来，卡扎菲一直追求反西方，因此他也被看作是恐怖主义的幕后支持者。卡扎菲政权被指责制造了1986年的西柏林La Belle夜总会爆炸案以及1988年的苏格兰洛克比空难。

　　当班加西的艾滋病传播大案公开后，卡扎菲指责保加利亚护士故意给儿童注射艾滋

病毒是接到了美国中情局和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的命令。但当美国在2002年和利比亚令人惊讶地和解后，卡扎菲的指责很快销声匿迹了。

　　和卡扎菲儿子的亲密关系经过数年精心培育，在营救中起到重要作用

　　审判依旧进行。被告的招供书被当庭宣读，但辩护律师有关被告曾被虐待的辩护却丝毫未被提及。辩护律师无法得到许多重要文件，法庭甚至完全漠视由法国艾滋病研究泰斗吕克·蒙塔尼耶发布的案件调查报告。但的黎波里当局最终给案件一个公平裁决的希望仍然存在着——特别是当卡扎菲的儿子赛义夫亲自介入到案件中。

　　年轻的赛义夫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继承卡扎菲权力的人。作为卡扎菲基金会的负责人，赛义夫已在利比亚取得了重要地位。他最初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是在2000年夏天。当时，他用基金会的钱换取了被菲律宾恐怖组织阿布沙耶夫绑架的人质的自由。在被释放的人质中，有德国人瓦勒特一家，时任德国总理府主任的施泰因迈尔是柏林方面的人质解救首席谈判代表。

　　此后，施泰因迈尔一直精心培育着和赛义夫的联系。无论赛义夫什么时候来到柏林，都会享受到贵宾待遇。德国对外情报局会到机场迎接，直接护送赛义夫到德国总理府，施泰因迈尔一定会在百忙中抽空会见赛义夫。施泰因迈尔旨在建立信任的努力在以后被证明是非常有益的。施泰因迈尔成功利用自己和的黎波里的良好关系为La Belle夜总会爆炸案的受害者解决了赔偿问题。

　　但是，只靠赛义夫的善意难以拯救保加利亚护士。虽然赛义夫坦承“利比亚在艾滋病毒传播中不是完全无辜的”，他仍无法阻止的黎波里法庭在2004年5月判处她们死刑。

　　利比亚的司法和情报官员都把保加利亚护士一案看作是弥补该国为恐怖活动所埋单的绝好机会。他们建议保加利亚政府向利比亚支付27亿美元，作为给受害儿童家属的赔偿，而这个数额恰恰是利比亚在洛克比空难中向西方受害者家属支付的赔偿额。

　　直到最近，卡扎菲还希望用保加利亚护士交换囚犯。卡扎菲多次建议，一旦制造洛克比空难的凶手、在苏格兰被判终身监禁的利比亚人阿卜杜勒·迈格拉希获释，5名保加利亚护士就将获得自由。

　　但在正式场合，卡扎菲仍要表现得好像和交易毫不相关。当施泰因迈尔今年6月来到利比亚，接待者告诉他，不要和卡扎菲谈交易——他们要防止上校的纯正声誉受到损害。

　　在访问班加西期间，施泰因迈尔提出想前往艾滋病爆发的

医院，作一个善意的表示。他带了10万欧元的捐助给孩子们——但他们已经被从病床上转移走了。因此，这位来自柏林的客人将不会有一张和病童们的合影。根据个人经验，施泰因迈尔判断，他营救护士的外交行动可能很快将遭受挫折。

　　但施泰因迈尔最终为欧盟外交事务专员贝尼塔打下了良好的谈判基础。利比亚方面的代表是赛义夫，他被授权代表利比亚政府的利益进行谈判。不过，和赛义夫一道的还有利比亚守旧派、前总理奥贝迪。6月12日，施泰因迈尔等4人达成了长达3页的条款协议。欧盟答应资助利比亚进行艾滋病预防，作为报答，利比亚给出了如何遣返囚犯的具体细节。施泰因迈尔的目标就是把保加利亚人“有尊严”地带回欧洲。

　　让营救人员最气愤的不是利比亚的“骗子”，而是法国总统萨科齐

　　双方所达成协议的核心是班加西国际基金的成立，该基金将被用于赔偿受害儿童的父母。根据利比亚的习惯法，如果受害者家属同意原谅凶手，那么凶手可以交纳一笔“血钱”以免于一死。

　　保加利亚间接捐出第一笔4400万欧元，由利比亚国家银行把捐款转到基金名下。另外，索非亚还同意免除利比亚的一笔武器交易的欠债。

　　另一笔7400万欧元的款项直接来自利比亚政府，还有10多个国家也捐了一笔数额相对较小的款项。欧盟捐出950万欧元，但只限于特定用途，如购买用于班加西医院实验室的设备和药品，以及人员的培训等。

　　班加西国际基金给双方都留了面子：欧盟和保加利亚政府能够或多或少令人可信地宣称，他们没有为囚犯的自由付出赎金。因为基金“来自卡扎菲基金，是利比亚的钱”。另一方面，的黎波里也能够说，赔偿金来自政府、私人、利比亚和国际社会等多种渠道。卡扎菲也能够公开争辩说，赔付给病童的是外国的钱。

　　事实上，由于班加西国际基金的钱不足以支付给每个受害家庭100万美元，利比亚政府被迫拿出更多的现金垫付进基金中。

　　协议本打算在6月欧盟首脑峰会上通过，但利比亚却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利比亚想要一个法律保证，他们坚持让6名医护人员以书面形式保证永不谋求监禁赔偿。作为对等，欧盟也提出利比亚受害家庭今后应放弃任何对6名医护人员的法律追索。

　　施泰因迈尔和贝尼塔两次会见利比亚谈判代表奥贝迪，以便赶在6月中旬欧盟外长会议前敲定最后的细节。

　　在5名护士被引渡前，担心利比亚会再次提出要求的并非只有索非亚官员。施泰因迈尔从个人经验得知，的黎波里总是能制造惊奇。在施泰因迈尔和利比亚方面的最后一次会谈中，奥贝迪让他大吃一惊，竟说巴勒斯坦医生从来不是协议的一部分。大怒的施泰因迈尔中止谈判，打电话给索非亚的同行，“你们现在必须把他(巴勒斯坦医生)弄成一个保加利亚人。”

　　保加利亚外长伊瓦伊洛·卡尔芬需要一张巴勒斯坦医生的照片以便制作护照。施泰因迈尔谈判团的一名摄影师翻遍了档案，在一组照片中找到了医生的。他把照片放大、裁剪后，通过电子邮件传给索非亚。很快，巴勒斯坦医生成为了保加利亚公民。

　　然而，令欧洲谈判代表最气愤的人不是的黎波里的“骗子”，而是亲密的盟友。过度活跃的法国总统萨科齐扬言，自己要介入到事件中，不会理会已经达成的协议。

　　7月20日，这位国际外交的新手首先把自己的妻子塞茜丽娅派到了利比亚，以“母亲”的姿态抚慰保加利亚护士和受感染的利比亚儿童。随后，萨科齐又宣布，他将亲自前往利比亚会晤卡扎菲，调停事件。这给利比亚一个提出更多要求的绝佳机会：让法国拿出点钱，把班加西的另一个医院改造得现代化一些，如何？

　　施泰因迈尔感到过分热心的法国人正在危害他的努力，因此他直接找到谈判对手赛义夫，告诉他说交易已经完成，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7月24日，索非亚和柏林的外交官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当天，6名医护人员和第一夫人塞茜丽娅一道搭乘法国总统专机，离开利比亚飞往保加利亚。6个人一落地，就被保加利亚总统赦免了。

　　不过，到手的功劳被萨科齐夫妇抢走，施泰因迈尔应该不会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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