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查尔斯-卡普岑

　　俄罗斯和格鲁吉亚发生冲突后，“新冷战”成了国际上的热门关键词。冷战真的重新开始了吗？曾任美国克林顿政府国家安全委员会欧洲事务主任的卡普岑认为，现在离“冷战”还很遥远，“匆忙下结论是错误的。”

　　文/ 洪立

　　8 月7 日夜晚，就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前夕，高加索小国格鲁吉亚向该国北部南奥塞梯地区发动猛烈炮击，理由是屡受这个闹了十几年独立的自治区的武装挑衅。俄罗斯第二天就大举进攻格鲁吉亚，并占领了格多处战略要地，理由是格鲁吉亚在进行“种族屠杀”。俄方近日宣布承认格两个地区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独立。

　　一时间，“新的冷战”成了国际上的热门关键词。那场持续了40 多年、不到20 年前才结束的较量是否真的重新开始了？就此记者对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查尔斯.卡普岑(CharlesKupchan)进行了电话专访。他曾任克林顿政府国家安全委员会欧洲事务主任，目前是美国乔治敦大学国际关系教授，也是奥巴马对外政策顾问团队中的一员。

　　B= 外滩画报　　K=Charles Kupchan

　　爆发在奥运前夕的战争

　　B：这次格俄战争正好在奥运会前夕爆发，这是不是巧合？

　　K：应该是巧合。我认为格鲁吉亚和俄罗斯都不是刻意利用奥运会为互相开战作掩护；战争的爆发显然是南奥塞梯紧张局势不断升级的结果，与地区外事件完全无关。

　　B：但外界有不少推测说，格总统萨卡什维利是故意趁俄罗斯总理普京到北京观看奥运会之机。

　　K：我还没看到支持这一观点的证据。

　　B：对格方要开战美国事先是否知情？据说该国有美国的军事顾问和基地。

　　K：不。我认为这件事是在美国努力劝说萨卡什维利不要对南奥塞梯大规模动武的情况下发生的。据我所知，美国在格没有军事顾问和军事基地，只有大约130 名军事教官。

　　B：这次俄罗斯反击十分迅速。它一定是对此早有准备，并集结好了部队？

　　K：无疑俄罗斯在边境另一边拥有相当数量的军队—它很快派兵进入南奥塞梯、阿布哈兹和格鲁吉亚。这是因为开战前大约一个月，俄罗斯刚刚在南方军区举行过军事演习，演习后将大量兵力继续留在该地区。

　　B：俄罗斯向大部分南奥塞梯人颁发了护照。它为什么这样做？

　　K：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以独立自居，当地居民不使用格鲁吉亚护照。由于国际社会不承认它们的独立，当地人携带阿布哈兹政府颁发的护照无法出境旅行，因此俄罗斯向他们提供了护照。

　　B：不少人说，俄罗斯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过去西方插手科索沃开了先例。

　　K：俄罗斯是这样说的。不过我不认为这种比较是正当的，两者之间有很大不同，尽管在很抽象的意义上，两者存在相似之处—科索沃和阿布哈兹、南奥塞梯都是试图在冲突过后脱离多民族国家的地区。科索沃的情况是：当时该地区有联合国的存在，事实上联合国在负责科索沃的管辖。联合国(安理会)还通过了《1244 号决议》，为解决科索沃地位问题提供依据；但在阿、南两地并没有联合国介入。

　　B：南奥塞梯也驻有维和部队，那不是经联合国授权的？

　　K：阿布哈兹也有。不，那些维和部队是作为对上一次战斗(即1990 年代两地寻求独立的战争—编注)的处理结果留下来的。阿布哈兹的维和人员几乎全是俄军，在南奥塞梯则由俄、格、奥三方军人组成。

　　萨卡什维利的双重失算

　　B：这次行动是不是萨卡什维利的误判和失算？

　　K：我认为，对这次冲突格俄都负有责任，多年来双方一直在互相挑衅。要确定导致战争事件的先后次序很难，不过根据我们知道的情况，格鲁吉亚先动员了它的军队，并将正规军派进南奥塞梯；而俄罗斯对此作出了回应。

　　B：可是如果萨卡什维利想摆平这两个闹独立地区，他还有什么选择呢？

　　K：解决这些问题的最好办法，是继续走外交手段的道路。另外，包括美国分析师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应该将两地的维和部队国际化。这类持续时间很长的民族冲突的适当解决办法，是通过谈判给予更大自治权，逐渐走向联邦制架构。现在我认为，经过这场战争，要保持格鲁吉亚领土完整，将阿、南两地重新纳入格统一的主权之下更困难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萨卡什维利犯了双重误判：不仅引发了一场他无法打赢的战争，而且使得他保持国家领土完整的目标更不可能实现。

　　B：他的总统职位会不会有危险？

　　K：这很难说。我认为刚开始人们有凝聚到国旗下的倾向，但一旦危机开始消退下去，很多格鲁吉亚人可能会质疑萨氏的领导能力，要求他对国家的遭遇负部分责任。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他可能无法在总统职位上呆很久。(下届选举是什么时候？)他是今年年初才当选连任的，下次选举大概还要等三四年。

　　东欧将与西方走得更近？

　　B：这是俄罗斯与前苏联加盟共同国头一次打仗吧？

　　K：(沉吟片刻)对。我想不起来在苏联解体后，有过其他任何类似的公开军事冲突先例。

　　B：此事对格鲁吉亚加入北约和欧盟有何影响？

　　K：我认为，现在预言在俄军完全撤出之后，格鲁吉亚会发生什么为时尚早。如果俄罗斯如其承诺很快撤军，那么格鲁吉亚将重建基础设施，继续它的向西方靠拢进程；西方也可能觉得有必要加快将格纳入西方体制的速度。我认为格加入北约的争议会比加入欧盟的大，因为俄罗斯对格加入北约反对意见更强烈。我认为，此事在美欧也会引起两种反应，一种是俄罗斯对格鲁吉亚构成了内在威胁，我们必须更快地把格吸收进北约，以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另一种是既然此事引起了麻烦，我们应该推迟格鲁吉亚的加入进程；只要格还存在着领土争端、与俄的纠纷仍在继续，就不应将它纳入北约。

　　B：对同样有意加入北约和欧盟的前苏联国家乌克兰，此事有什么影响？

　　K：我认为乌克兰会很仔细地观察，试图探明俄罗斯的根本意图。总的来说，俄罗斯在格鲁吉亚做的事会促使乌克兰加快投奔西方的步伐，因为此事发出了俄罗斯不惜向近邻动武的信号，它让乌克兰有受威胁感。

　　B：这件事似乎将东欧国家进一步推向西方怀抱，例如波兰已和美国签署导弹防御协议。

　　K：东欧本来就对融入北约很积极，它们一直在敦促美国和西欧更多关注俄罗斯，因为美欧一直把精力集中于巴尔干和阿富汗，而中欧国家更怕俄罗斯。现在我认为它们要说服北约更多关注俄罗斯的威胁更容易了。正是出于这个理由，导弹防御协议才得以达成；美国也同意增强波兰的防御能力，尽管它即将部署主要针对伊朗的反导系统。

　　B：不过很多人都说，美国在东欧的导弹防御系统是针对俄罗斯的。

　　K：这取决于你说的是哪个反导系统。美国将部署在波兰(雷达设在捷克)的弹道导弹拦截系统肯定是主要针对伊朗，因为它规模太小了，远不足以应对俄罗斯的核武力。但美国同意在波兰部署的另一套“爱国者”拦截系统就更多是针对俄罗斯；它其实更像一种防空武器而不是弹道导弹防御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