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钱财的人所行之路，好像飞鸟，网罗设在眼前仍不躲避，这贪恋的心必夺去他的生命。

　　——《圣经》

　　在很多人眼中，华尔街的崛起像一个神话，不过它倒塌的速度也很符合神话的趣味，《纽约客》的评论文章说“th epartyisover”，中国人讲“千里搭凉棚，无不散之筵席”，伪高潮就这么结束了，定睛一看，那些平日里衣冠 楚楚的金融资本家们，正光着身子，很是局促不安。

　　贝尔斯登是第一个离席的，在美国五大投资银行中，它排行老幺，如果必须有人要退出游戏，好像理所当然地轮到它 ，不过事实并非这么简单。

　　1923年成立的贝尔斯登(BearStearns)名字中的“Bear”翻译成中文是“熊”的意思。讲迷信 的中国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太喜欢，“熊”——“熊市”，多少有些不祥。不过华尔街是不吃这一套的，贝尔斯登之所以有 这么一个名字，是因为它的一位创始人姓“熊”。过去美国的券商与律师事务所一样，都是合伙制，无限合伙人以全部家产为 公司的债务担保，用合伙人的姓来命名企业，随处可见。与我们熟悉的中国券商相比，贝尔斯登绝对算得上是一条大虫。在全 球它拥有近15000名雇员，业务触角渗透至亚洲。

　　500年内必有王者。美国券商的成长壮大，也要靠英雄人物领军挂帅。券商是美国股市的山头，是江湖上的山寨。 而山寨的大小，常常取决于寨主本领的高低。贝尔斯登的3位合伙人靠50万美元起家，小本经营，专做股票零售业务。经济 大萧条期间，他们抢到处理政府债券的业务，但还是没有能够独树一帜。后来一个叫萨利姆·刘易斯的人入盟贝尔斯登，此人 精通债券业务，手腕高明，帮助公司将债券业务做强、做大。贝尔斯登迎来了其历史上的大发展，终于跻身华尔街列强。

　　贝尔斯登或许不是资产规模最大的投行，但却是近几年华尔街最赚钱的投行。2003年，贝尔斯登就因占领抵押保 证证券业务的主要市场，使得它的税前利润超过高盛和摩根士丹利，成为全球盈利最高的投资银行。

　　不过，85年的繁荣现在都毁在了一个名叫吉米·凯恩(JimmyCayne)的人手里。这个被大家认为极为聪 明的桥牌高手，在贝尔斯登干了近40年，并将它带入墓穴。故事可以从2007年9月11日的清晨讲起……

　　一辆黑色林肯轿车在曼哈顿纽约长老会医院门口停了下来。车内的贝尔斯登首席执行官，时年73岁的凯恩昏昏沉沉 ，血压低过了警戒线，他急促而沉重地喘气，显得极度虚弱。凯恩没有叫救护车，原因之一是担心自己的健康状况一旦披露会 给公司带来进一步的冲击——自6月贝尔斯登旗下两只举债率很高的对冲基金出现问题以来，公司股价已经下挫了近27%， 从每股143美元降到了105美元。

　　在医院住了10天的凯恩活下来了，但贝尔斯登却要去世了。6个月之后，弥漫在公司业务伙伴、放贷人和客户中间 的恐慌情绪，导致美联储和美国财政部介入了J.P.摩根大通紧急收购贝尔斯登的谈判。

　　2008年3月14日，贝尔斯登离审判日不远了。为它工作的一个职员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今天的交易绝不寻常，事情将有大变数。

　　之前高盛等券商已经开始做贝尔斯登的对家，现金像溪水般流出，止也止不住。到礼拜四下午，对冲基金的大批离场 终于抽干了贝尔斯登的最后一滴血。

　　贝尔斯登如同一个奄奄一息但是五脏俱全的巨人，如果它供血充足并且血脉通畅的话，它还可以活下来并活得很好。 但是在金融界，没有“如果”。

　　下午两点，标准普尔指数(美国最大的证券研究机构即标准·普尔公司编制的股票价格指数)把贝尔斯登的评级从A 降到BBB，并加上信用观察。接着，股价开始滑向30元。芝加哥波动指数(VIX)显示成交量下降了11%，SPX指 数成交量弯得让人不可思议。

　　这一整天里，交易大厅里的人变得更礼貌和安静了。当天我们流行的玩笑是：你今天下班的时候要走楼梯，而且要数 清楚有多少级，免得星期一来的时候发现灯被关掉了。

　　这个玩笑过于沉重，因为很多人刚刚遭受惨重的损失。一个人为这家公司付出那么多智慧和汗水就要被蒸发掉了，而 且我们束手无策。

　　吉米·凯恩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华尔街人，在他担任贝尔斯登首席执行官的15年里，贝尔斯登成长为一家公开上市的 金融超市，并越来越倚重异类证券来充实自己的资产负债表。它一改财务上的保守作风，依赖隔夜融资市场低成本借款来满足 公司日常业务所需资金，致使公司一步步逼近死亡。

　　18岁时的凯恩梦想当一个“赌注登记经纪人”。在伊利诺伊州普渡大学就读的他，成绩平平，唯一的爱好只有桥牌 。来纽约之前，他曾在芝加哥开过出租车，在MountainStates公司推销过复印机，也曾帮助岳父打理过废铁生 意。到曼哈顿之后，为了挣钱和玩桥牌，他重新开起了出租车，推销加法机，并供职于莱本撒尔公司，推销市政债券。

　　桥牌方面的技艺帮凯恩铺平了在贝尔斯登的职业道路。来到贝尔斯登不久，凯恩就获得了这样一条重要的信息，他未 来的顶头上司格林伯格仅有的爱好就是玩桥牌，凯恩回忆说：“你可以看到电灯泡亮起来了。他(格林伯格)说，‘你玩得好 不好？’我说，‘格林伯格先生，即便您后半生都在学习桥牌，即便您跟最好的搭档合作并且开发了您的潜力，您也没我玩得 好。’”格林伯格有所不知的是，凯恩1966年就已经赢得了他的第一个全国桥牌赛冠军，而且已故桥牌冠军乔治·拉比曾 邀请他在卡文迪希俱乐部作为职业选手参加半月一次的桥牌赛。

　　此后，通过继续有效利用他的桥牌关系和技巧，凯恩迅速成为一个非常成功的经纪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人们认 为如果你是一名优秀的桥牌手，你也一定有一个很好使的头脑，所以我也愿意跟你做生意”，凯恩说。下班后，他在位于曼哈 顿东侧的RegencyWhist俱乐部跟格林伯格、蒂希和皮特里连锁店前首席执行官密尔顿·皮特里一起打桥牌。沃伦 ·巴菲特和《福布斯》杂志老板马尔科姆·福布斯偶尔也跟他们4位在一个组玩牌，他们6人自称是“美国企业界六巨头”。

　　凯恩不是那种等待命运安排的人。他设法进入了在公司极有权力的执行委员会。1985年，公司上市后不久，他成 了公司唯一的总裁。尽管凯恩治下的贝尔斯登在雇员人数、营业收入和赢利能力等方面都实现了非常巨大的腾飞，但其基本的 业务模式——多年来一直运转非常成功——却一直未变。公司大部分资金和管理层精力都放在了那些屡试不爽的业务上：交易 ，抵押贷款承销，大宗经纪业务，对私客户服务。投资银行和资产管理业务的规模仍然很小，资金投入也不足。因此，在股票 承销、并购和管理资产累积量几个方面，贝尔斯登向来都不是一个重要玩家。这家公司也从来没有实施过业务多元化战略。

　　成功者有很多父母，失败者却只能成为弃儿。虽然现在人人都懂得如何指责凯恩将贝尔斯登搞垮，但就在几年前，持 续较低的利率刺激了大量的债券发行——被用来担保抵押贷款、信用卡应收款或杠杆收购——贝尔斯登专注的债务证券化业务 ，随之出现了大繁荣，公司股价攀升，那时的凯恩在投资者眼中俨然是一个大英雄。“他们就像一台印钞机。”布鲁斯·谢尔 曼(私人资本管理公司首席执行官，该公司当时是贝尔斯登的第一大股东)这样形容。

　　2008年3月，贝尔斯登的丧钟敲响了。此前，已经有很多迹象表明贝尔斯登的干涸和衰弱，甚至凯恩自身的领导 能力也受到了股东们的一再质疑，有人甚至指责他吸食大麻，神志不清，已经无法领导贝尔斯登。谣言满天飞，虽然贝尔斯登 和凯恩本人极力撇清，但贝尔斯登的下行情况就像无阻力滑行，刹都刹不住。3月13日深夜，当公司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在底 特律玩桥牌的凯恩时，挤兑已经开始了！美联储随即宣布对贝尔斯登实施全面拯救。

　　熟悉美国经济的人都知道，美联储诞生近一个世纪以来，主要关注的对象一直都是商业银行。事实上，它的直接权威 只适用于那些曾经是美联储成员的银行。198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一项法律，赋予美联储为所有接纳存款的机构设定存款 准备金率的权力。即便如此，投资银行仍然不在其列。在美联储诸多职权中，确有一项权力比较模糊地允许美联储资助非银行 金融机构，但这项权力除了1960年代一个小小的例外，从未被启动过。

　　尽管华尔街惊讶于美联储介入的方式和速度，但出手拯救贝尔斯登并非没有先例。在历史上，摩根大通曾经多次参与 各种救市方案，扮演听命于美联储的拯救者角色。甚至在美联储1913年成立之前，摩根大通就已经因历次拯救行为而闻名 于华尔街了。

　　两个最著名的例子分别发生在1894年和1907年。1894年，摩根大通通过提供黄金供应而帮助美国财政部 免于危难。14年后的1907年，美国遭遇了20世纪第一次严重的股市危机，摩根大通通过向货币市场不断注入流动性资 金进行救市。这两个成功的故事为1913年逝世的老摩根(J.P.Morgan)赢得了“国家拯救者”的别号。当然， 摩根大通也有拯救失手的时候。1929年，摩根大通在大萧条开始时便试图用各种方式稳定市场，但仍旧没有能阻止这场美 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危机的爆发。

　　多年以后，摩根大通再次协助美联储，在3个著名的个案中扮演了重要角色。1984年，它组织了一个财团，为当 时陷入流动性危机的伊利诺伊大陆银行注资。1987年它帮助拯救了陷入第三世界债务危机的墨西哥。最近的一次是199 8年，它在为拯救对冲基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而成立的财团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其实，拯救贝尔斯登几乎花不了摩根大通什么钱。美联储同意提供300亿美元用于购买贝尔斯登库存的债券，因此 摩根大通的资产负债表不会面临任何风险。2美元一股的价格在很多人看来只是名义上的，因为2.4亿美元的总收购价只是 价值12亿美元的贝尔斯登麦迪逊大街总部大楼的20%，这样看来摩根大通因扮演拯救者的角色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回报。

　　2008年5月召开的最后一次股东大会上，几个忠实于凯恩的属下前来跟他道别，他就这样在攀谈中度过了他在贝 尔斯登的最后几个小时。终于到了凯恩离开他位于麦迪逊大街383号6层那个避难所的时刻了。不过，情况已经与从前不同 。多年来，每到周四下午，凯恩就提早赶往纽约东34街直升机场，前去搭乘飞往好莱坞高尔夫球俱乐部的直升机，这样一个 行程的费用约为1700美元。但是，自从他1月份退休之后，这些奢侈的活动就不得不取消了。他穿上夹克外套，从秘书桌 上抓起一块新鲜的巧克力曲奇条，朝范德比尔特大道走去。一辆轿车正等着送他前往“花园州公园路球场”，参加下一轮的高 尔夫球活动。今天没有直升机接送了。

　　吉米·凯恩在贝尔斯登的职业生涯以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收场。在“熊”的最高层中，唯有他没有收到在J.P. 摩根大通担任高层职务以保存颜面的邀请，凯恩的前任首席执行官艾伦·格林伯格是合并后的公司的荣誉副董事长，他的后任 首席执行官艾伦·施瓦兹也有一个高级投资银行部的职位留给他，但是凯恩什么都没有。这也许不太公平，但批评他的人说， 在贝尔斯登家中失火之际，他不但没有马上处理，反而在好莱坞高尔夫球俱乐部照常打球，在纳什维尔、旧金山和底特律参加 桥牌冠军争夺赛，所有这些作为，着实令人愤怒。

　　许多贝尔斯登雇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退休储蓄存款和子女大学教育基金在去年冬天迅速蒸发掉。他们指责、谩骂凯 恩，“对我来说，这实在太难以置信了，这种事竟然能发生在美国第五大证券公司身上，……这家公司向来都名声不错。格林 伯格一直是这样的。他总是说自己宁愿一天挣两美元，也不愿冒遭受更大损失的风险。但是这个蠢货(指凯恩)却偏偏不这样 ，他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