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
—— 一个扑朔迷离的国度
2010年
12月9日
从乌鲁木齐出关
飞抵阿富汗首都喀布尔
入住世界银行驻阿总部招待所
12月10日
转移至海明钢铁公司喀布尔办事处
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笔下,她的上空是静谧的,蓝色的、红色的风筝像一只只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
无数外来人的影像中,这是一座被炸弹摧毁到石器时代的废墟,一块难啃的骨头。
而在更为舒展的历史画卷里,作为古波斯帝国版图的一部分,这里曾孕育出绚丽的一千零一夜文明和多元的文化交汇。
这又是一个普通的冬日。一个长着中国娃娃的脸、兔唇燃着微笑的喀布尔男孩曾经追逐风筝的季节,一个让美军四星上将彼得雷乌斯可以喘口气的季节,石榴花已经凋零,植被不再丰茂。
持久的和平安宁,这个自2001年9月11日后伴随着枪炮和大米移植而来的愿景,从前,眷顾过这片土地。“我还梦到有一天,你回到喀布尔,一起走在以前的小径上”,那是很多阿富汗人弥珍的记忆。
可是,已经回不到从前。
当晨报记者2010年12月踏入阿富汗首府喀布尔,正如机场到达大厅广告牌上那行醒目的英文--“WELCOME TO THE LAND OF BRAVE(欢迎来到勇者之地)”,今天的阿富汗,在战争与生活薄如纸片般的交集中,将继续朝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延续。
“欢迎来到勇者之地”
文/晨报记者 郭翔鹤 图/晨报记者 陈征
一副头盔
乌鲁木齐,一路向西。
掠过辽阔的帕米尔高原和蜿蜒的阿穆尔河,忽然一个俯冲,飞机瞬间置入狭窄的山谷,颠簸的穿越后,一块小小的盆地在舷窗呈现,喀布尔就坐落此间,一座伴随着本·拉登的名字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闻名于世的城市,周围雪山环绕。
从空中俯瞰,一排排平顶房沿着山间平川漫无边际地铺展,笼罩在一片烟雾中,往来车辆扬起漫天尘埃。邻座的阿富汗人阿卜杜拉说,由于多年的战争,直到最近两年这里才开始一些现代城市设施的建设,“从空中看,你一定觉得我的城市像一个废墟”。
经过多年服役被转卖到这里的波音727客机,并不是喀布尔机场唯一的住客,跑道对面规模宏大的联军机群和掩蔽库,成队的黑鹰直升机和大力神运输机静静停放,身穿沙漠迷彩的联军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迈着正步。
但这些并没有让阿富汗人兴奋的目光黯然。和阿卜杜拉一样,他们大多用“我的城市”来称谓自己的家乡。他们衣着光鲜,年轻人头上打着油亮的发蜡,行李满载,从中国带回遥控玩具车、芭比娃娃,还有香水,孩子盼望着父亲,女人在等待着丈夫。
于我们而言,新闻画面上频频出现的自杀式爆炸袭击则几乎攫取了所有的想象。
封闭在车厢里,一阵辗转,当高墙、铁丝网、持着AK47的警卫把守的三道铁门在眼前出现,我们终于来到了首夜留宿地———世界银行驻喀布尔办事处。
“如果今晚没有枪声,你们会做一个好梦。”持着标准伦敦音的阿富汗籍侍者带领我们进入房间。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住处,独栋小楼,整洁的庭院和草坪,三星级标准陈设,床上铺着大大的的毛毯,宽带速度飞快,房内窗明几净,服务严谨柔和。如果仅仅是这样,几乎与衡山路上的洋房无异。
然而,房间一角的陈设提示着我们正身处战地。一副头盔和防弹衣,挂在木架上,冰冷地注视。
不知道它们在某个夜晚是否曾离开那个木架,也不知道它们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否离开这个扮相温馨的房间,甚至我们更不知道,如果真的需要,我和同事能否来得及分配那一副头盔和防弹衣。这就是我们驻足的城市,战争与生活并行,未知的风声或许就在下一个街角。
一抹颜色
仿佛黑鹰坠落,螺旋桨疯狂地旋转,踩着摇滚乐的重音和节奏,回声激荡在严寒的晨风中,也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
来到楼顶天台,巡逻的黑鹰直升机呼啸着滑过天空,夹着清真寺阿訇悠扬的吟唱。6点的喀布尔清晨,我们凭高而望,在延续1500年的诵文与现代工业文明的交织声中,细细打量这座城市。
全城笼罩在一片赭黄色的烟雾中,惯用劈柴取暖做饭的喀布尔市民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远处人家的院子里,女人们走出房门,在水井旁压水入桶,她们或者洗着衣服,一些忙着准备早饭,小女孩也走出房门帮妈妈干活。阿富汗人的早餐大多是几块热乎乎的馕就着红豆浓汤或牛肉汤,吃饭直接用右手抓着吃,吃得喷喷香。
在喀布尔,基本看不见什么植被,整个城市的色调尽是土黄色。砖木结构的民居像一个个火柴盒,无序地散落,在一些被掀掉了屋顶、炸烂了门窗的建筑物中,简陋的家具半隐半现,老人孩子探头探脑。
这个城市没有高层建筑,有些半新的楼房也是三五年前建的,这一两年似乎一切都停顿了,当地人说,这些残垣断壁已经等在那里好几年。
天色越发明亮,晨风呼呼作响,吹得人脸颊刺痛。阿訇的唱经接近尾音,替代而出的是警察尖锐的哨声。布满弹坑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堵成一片,普通市民驾着数千美金一部的二手日本车,外国人和有钱人坐在高大昂贵的SUV里,骑自行车的上班族按着铃铛灵巧地穿行,土黄色的美军布拉德利战车保持着4辆一组的战术行进分队,夜视仪、激光瞄准器、M-4、重机枪、榴弹枪、导弹系统,武装到了牙齿。过路的孩子们泥猴一般,光着脚丫,踩在一片扬尘的地上。
“我们想要喀布尔恢复绿色。”人们大多如此期盼。
事实上,另一种复苏却在阿富汗悄然进行。
新上任的市长最近受到媒体的赞誉,他下令开挖了街道两旁的排水沟,工人们正在铺设崭新的窨井盖。喀布尔街头,雀巢牛奶、可口可乐等“洋广告”林立,不时会有兑换货币的小贩,仿佛南京路上的“黄牛”,回收各国钞票,并溢价卖给外国人。大量的手机和手机彩壳也是街头一景,这些低价购进看上去却有些档次的二手机,大多来自中国。他们也爱在丰田车的引擎盖前面拧上“奔驰”标志潮一把,不过,大部分人的代步工具还是产自上海的“凤凰”脚踏车,如果买不起原装货,还可以淘来巴基斯坦的山寨“凤凰”。有心的主人往往会把自己的爱车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车后轮配个小电机点亮车头,在龙头上缠上各色胶带随风飞舞,前后轮的辐条上还要装上会动的小珠子,珠子随着车轮的转动而上下流动,路上也因此充满了“淅沥沥”的声音。
这里,能偶尔听到大街上传来的中国音乐,多是《世上只有妈妈好》、《茉莉花》、《十五的月亮》。熟悉的声音大多来自流动冷饮摊,白色车身上面画着各色的冰激凌图案,缠着头巾的大叔推着别致的小车,小车上挂着中国制造的小喇叭,放着音乐走街串巷一天到晚。
这里,满大街都是摆摊售卖头巾、牛仔裤、T恤衫的,大卖场里有卖电器的,有卖服装的,有拍快照的,设备和货物大多是中国货和日本货,裹着头巾的男收银员和中国超市的员工一样忙碌。地毯店则主要针对外国人开放,价格贵得惊人,但生意依然兴隆,当地人对这些出手阔绰的顾客最感兴趣,他们比划着手势,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英语,精明些的,就在简易计算器上摁出价格。
在生活紧张的喀布尔,十棵大白菜售价约300元人民币,我们手中时常拿着的阿富汗烤饼———馕,是他们的基本口粮,就像我们的米饭,西方人的面包,仅在一年间价格就翻了一番。飞涨的物价却没有压垮破茧而出的商品经济萌芽,或许,购物也能为枯燥的战争生活增添一抹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