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海林 (本报评论主笔)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持续了5个多月的利比亚“战争”终于划上了句号，但其实，这场战争的结局早在“奥得赛黎明”行动开始那一刻便已注定了。

　　卡扎菲在战争初期认定，他的三个主要对手萨科齐、卡梅伦和奥巴马都堪称泥足巨人，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千疮百孔的西方经济、错综复杂的中东乱局、没有未来的阿富汗战争，这些理由足以让卡扎菲判定北约不可能对利比亚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更不可能派遣地面部队直接入侵他那个其实只是一些通过公路连接起来的城市所组成的国家。

　　理论上说，这些理由都是成立的，再加上北约只肯派飞机“高举高打”始终不肯派地面部队和卡扎菲的雇佣军交手，束手束脚的行动再明显不过地显示出北约投鼠忌器的心态。这也就难怪卡扎菲在战争的最初阶段会信心十足地以为“坚持守住就有办法”了，他的办法其实就是时间，用时间去消磨北约的意志，最终让他们感到不耐烦而放弃利比亚这个并没有什么战略利益的目标。

　　卡扎菲自己再清楚不过，他的国家既不具有值得西方像对付伊拉克萨达姆一样对付他的战略重要性——利比亚的石油储备不过全球4%，对世界能源格局的影响微乎其微；也不像阿富汗一样尽管什么都没有但西方出于尊严也必须在那里的穷乡僻壤大打出手——洛克比空难早就过去了，卡扎菲政权和“全球恐怖主义”之间的关系已经被几张金额巨大的支票和几幅广为人知的照片终结了。因而，处于困顿之中的西方世界不可能对的黎波里倾尽全力。

　　这一判断诚然是有合理性的，唯一的问题在于西方世界对付卡扎菲并不需要倾尽全力，而且发动一场战争也并不需要一个十全十美的理由，诸如石油或本·拉丹。

　　利比亚在中东，刚好可以成为一个扬刀立威让中东北非的统治者和反对派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秩序操盘手的绝佳场所，却不用支付巨大的军事和经济成本。这一点恰恰是卡扎菲不曾预料到的，也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不要过高估计自己的实力更不要过低估计对手的决心，这并不是利比亚战争留给世人的唯一教训，对于这场战争的发动者、旁观者来说，需要总结的教训还有很多。

　　对于发动战争的西方列强而言，显然巴黎最希望世人汲取的教训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法国人能征惯战打遍天下无对手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快200年，但法国人一旦发威还是强过病猫的。而华盛顿则希望全世界都能认识到，尽管席卷整个北非的“阿拉伯之春”并不是一场标准意义上的颜色革命，然而第一、美国还是有能力在任何一点上扭转时局的因而依旧是大中东地区唯一的秩序主宰；第二、美国的支持对于任何一场西方发动的联合军事行动还是不可或缺的，美国随时有本事让美国以外的西方“军事大国”丢人现眼。

　　不过，战争的旁观者们，特别是和利比亚形似或神似的旁观者们能否如西方国家所愿汲取上述教训，而不是结合自身实际用更长远的历史眼光得出自己的教训可就难说了。至少在理论上，他们——诸如叙利亚和也门——也完全可能得出如下教训。

　　教训一、不要太相信西方的友谊。如果是在得罪了人家以后再去悔过拜山拉关系，如此换得的“友谊”就更不可靠了。西方的“非西方盟友”用江湖语言来翻译，往往意味着“用来出卖的朋友”。卡扎菲被萨达姆的下场吓破了胆，于是摇身一变从坚定的反西方斗士变成了同样坚定的西方盟友，和包括但不限于法国总统萨科齐在内的西方政要握手言欢，试图靠成为西方的朋友以避免和萨达姆“同途同归”。难怪西方对这样的“朋友”不大看上眼，连穆巴拉克这样为保卫以色列的安全尽心竭力的盟友都可以随时被抛弃，谁还会把无拳无勇的降将当回事儿呢？

　　教训二、“人，只能靠自己”，也就是靠自己手里的那点家伙事儿。能够阻遏住西方联军的东西只有一样，萨达姆没能在美国人打来之前弄出来，功败垂成，而卡扎菲自己拆掉了实验室，自废武功，结果便相去不远。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要防止别人在自己的领土上搞“黎明”行动，就得弄出比阳光强烈很多倍的东西来傍身，而且还得尽快。这个教训显然是与当今世界的防扩散原则相背离的，却是对于维护防扩散体系负有主要领导责任的西方世界对阿拉伯世界政策的逻辑结果。

　　教训三、反对派要想得到外部支持从而将当权者打倒，最好的选择就是诉诸武力，以初期大量的人员伤亡来使本国本区域成为国际热点。不过这个教训因其本身存在重大逻辑缺陷而是十分危险的——人员伤亡多少从来也不是西方军事“人道主义”干预的标尺。在这一点上会错了意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因为关于国内冲突导致国际干预这回事儿，当权者也完全可能得出一个截然相反的教训，便是如果要压垮反对派而又不想遭遇“黎明”行动，最好的办法是在第一时间集中全部力量将反对派扑掉，不要给别人留下武力干预的时间窗口。这条教训对于所有正在和当权者的武装力量对峙的街头反对派来说意味着什么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一场战争，无数个教训，全看站在谁的立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