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时报记者亲临核电站警戒线及中间站广野町
福岛第一核电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恐怖的标记。自从日本“3·11地震”、核电站发生泄漏后,日本政府以核电站为圆点,20公里半径内设为警戒区,禁止非工作人员进入,被当地居民称为“鬼城”。信息时报记者日前来到福岛采访,亲临警戒线并深入区内工作人员中转站,从侧面了解核电站内情况以及工作人员的高强度工作。
而随着警戒线的划定,警戒线外的居民生活也发生巨变:距离警戒线最近的小村庄九成房屋被遗弃,盗贼趁火打劫,5300名居民仅有300人重返故土,食品采购要去外市,当地甚至连理发店都没有,家园重建任重道远。
直击
半径20公里设警戒线
辐射自测4倍于东京
从福岛县IWAKI市出发,搭乘20分钟的快速轨道交通就可直达广野町。从广野车站开车3公里,便来到了福岛核电站20公里禁区范围(即警戒线),禁区内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核污染重灾区。每天上千名日本东电公司的工作人员进出其中,防止福岛第一核电站再次发生核泄漏事故。
记者2月22日抵达警戒线时,车子停了不到两分钟便有警察前来盘问,无特殊通行证必须绕道行走。守护第一道关卡的警察至少有30人左右,每辆经过车辆都需进行严格检查。据介绍,核泄漏发生后,除了每天需要进入禁区的工作人员,外界人员根本不允许进入。原本禁区范围内,除了福岛第一第二核电站和当地居民外,还有数十家企业,如今这些企业早已迁走,土地由东京电力公司统一买断。
2月23日,记者再次来到警戒线范围。在警戒线处,记者通过简易的辐射检测仪测到数据为0.38微西弗每小时,比IWAKI市高出7倍多,比福岛市高40%,比东京高4倍多。
在测量短暂停留数分钟之后,现场工作人员再次要求记者停止拍摄。记者随后绕道深入位于警戒线旁的核电站进出人员中转站,这里是原日本足球甲级联赛中VILLAGE球队的训练基地,核泄漏后被改建为停车场和中转站,每天来自周边地区的工作人员在此下车后,换上防辐射衣服,然后再乘车进入核电站,下班脱下防辐射服后并进行体检。
在中转站,记者不时看到有身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现场看到的垃圾都装在薄膜袋内,打包得严严实实。停车场上至少停着上千辆汽车,其中不乏重型挖掘机和货车,车辆也不断在中转站内穿梭。中转站后有数栋办公楼,禁止一切外人进入,但可见到不时有工作人员出外或抽烟。据介绍,楼内主要负责在警戒圈内工作人员的生活保障。
讲述
方圆20公里无人烟
地表除污须挖掉半米
日本“3·11地震”及核泄漏发生后,日本政府以核电站为圆心,将半径20公里内划为警戒区,20公里外至30公里内的区域不建议居民居住。但一个多月后,政府重新声明,30公里以内居民可返回,但20公里内仍属禁区。出于安全考虑,这神秘的20公里禁区即便是当地人也很难再次进入探个究竟,就连日本本地新闻媒体也都难以入内。据介绍,半个月前,一名外国媒体记者避开关卡翻山进入警戒圈,并在里面搭帐篷进行现场体验报道,但最后还是被警察发现并遣送回国。
作为进入20公里警戒线内为数不多的非工作人员,年近70岁的出租车司机华山秀夫向记者讲起了他在核泄漏后第一次进入警戒线内的感觉,“那里就像一座鬼城。”老人告诉记者,核泄漏刚发生时,东京电力工作人员进驻,当时车辆上跟不上,最靠近20公里警戒线的广野町,当地出租车获准凭特殊通行证可进入其中,警戒线内一切荒芜,田里的农作物全部枯萎。
几次进入警戒线内的过程中,令华山秀夫印象最深的就是圈内的牲畜。因为居民离开时无法带走牲畜,便开圈任其野生,其中包括1000多头牛。地震之初,进驻核电站周边的几乎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警车,“警车灯红灯一闪一闪,牛看到可能是吓到了,一个劲儿往警车上撞。”
据华山秀夫介绍,目前警戒区内除了防止发生核电站泄漏外,还要面临如何消除土壤核污染的问题,要完全清除污染,需将半径20公里范围的表层沙土刮掉45厘米,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女儿之前就住在第一核电站附近,海啸冲走房子后她便搬到关西去了。”如今,老人最大的心愿是女儿能重新回到家园。
警戒线外10公里住户寥寥
广野町五千居民仅剩三百
即便能重返故土,估计愿意回来的人也会大大减少。广野町因紧靠警戒线而成为工作人员进入警戒区的最后一个重要中间站。东京电力公司以及很多代工企业如三菱重工等都在这里设立服务站。据介绍,广野町虽在地震和海啸中几乎未受灾害,但核泄漏后居民基本走光,即便距离地震已经过去一年,町内原有5355名居民,如今重回故土的只有300人。
“广野本来很适合生活,但现在连理发店都没有。”一名广野居民告诉记者,虽然水电已经开通,而且按照政府公布数据,水质基本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但是市场基本都关闭,正常生活难以保证,回来的300人中老人和青年人各占一半,老人因为年龄问题抛弃对核威胁的担忧,年轻人则主要是原本就在核电站工作的人员。由于食品难以保证供给,老人们只好到附近城市购买食物,但乘坐出租车一次就要花上1万多日元。
记者当天下午在广野町内巡走一番,90%以上的房子都已荒弃,这里基本上已是一座空城。很多房子长满蜘蛛网,显然已经超过半年无人居住。
搬迁到30公里外IWAKI市中心的西野老人告诉记者,他每周会回来广野查看一次房子,因为大量房子被弃后,灾区一段时间内出现房屋物品被盗事件。记者在广野町内也看到,有几家房子门口贴出写着“房子被盗,已报警调取摄像”的纸张,希望以此威慑盗贼。
东电员工生活状况调查
每天朝7晚5 生活无娱乐
虽然广野町靠近警戒线,但由于町内设施简单难以提供大量的生活必需品,很多工作人员被安排住宿到更远的IWAKI市区,以及距离福岛核电站50公里外的汤本町。汤本町拥有日本第三古老的温泉,旅游设施良好,可提供更多的住宿。汤本雨情宿老板娘若松佐代子告诉记者,町内共有29家酒店,每家都住了东电员工。
汤本町小井户酒店是当地一间居家型酒店,30间房最多能接待90人入住。如今东电员工几乎占用了所有房间。“往年温泉淡季时一天只开几间房屋,但去年每个月都是旺季。”小井户酒店的员工张婧祖籍中国东北,祖上三代便移民日本。她告诉记者,随着东电自建住宿棚,长期客居他们酒店的东电工作人员已减少到23人,其中包括两名高级技术人员。
据张婧介绍,每天早上五点半东电员工就要起床,六点吃早餐,六点四十分准时乘坐公司大巴进入核电站,晚上一般要五点半才能回来。“我感觉他们压力很大,常常绷着脸。”张婧称,东电员工回到酒店后很少出门,基本没有任何娱乐,只能泡温泉减压。为了慰劳这些辛苦工作的人,酒店不时举办烤肉晚宴或邀请表演。
除此以外,当地或外地普通居民也常会来酒店探望工作人员。记者采访当天,就有当地农民送来50箱橘子给这些“东电英雄”。“上个月,东京的一对夫妇开车拉来了一车食品和水。”张婧表示,虽然核电站带给人们很大的危害,但谁也没有责怪谁,因为任何人都不希望灾难发生。
在日本采访期间,记者通过简易辐射检测仪在多地进行检测,福岛辐射量高出东京数倍。
2月17日,东京新宿,检测数值:0.09微西弗/小时;
2月19日,仙台市车站,检测数值:0.07微西弗/小时;
2月20日,福岛车站,检测数值:0.28微西弗/小时;
2月21日,IWAKI小名滨港,检测数值:0.05微西弗/小时;
2月23日,福岛核电站外20公里警戒线,检测数值:0.38微西弗/小时。
(微西弗,是放射性剂量的计算单位之一。放射性剂量的标准单位叫做西弗,1西弗=1000毫西弗;1毫西弗=1000微西弗。对日常工作中不接触辐射性工作的人来说,每年正常的天然辐射为1000~2000微西弗,一次小于100微西弗的辐射,对人体无影响。与放射相关的工人,一年最高辐射量为50000微西弗。一次性遭受4000毫西弗会致死。)
记者手记
来福岛之前,除了核电站,给自己留下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福岛五十勇士”。如今随着工作进入常规化,进入核电站20公里警戒线的“勇士”已达成千上万。正是他们的坚守,才让核泄漏得到控制。
在潜入中转站后,我们面对面见到了这群勇士。虽然没有细谈,但是他们严肃的表情、密不透风的防辐射服,在室外休息室安静地抽烟,从这些细节都可感觉受到他们所承受的精神压力与工作强度。
而在他们临时住宿的酒店内,酒店服务员们反映,他们过分冷酷,少有微笑,每天的起居简单而且程式化。由于带着“核”的标志,让他们看起来感觉与人格格不入。
一年前福岛核泄漏农作物受害居民撤离
受损前,福岛核电站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核电站,由福岛一站、福岛二站组成,共10台机组(一站6台,二站4台)。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近海发生里氏9级特大地震。地震及海啸导致了福岛核电站多台反应堆机组出现故障,泄漏大量放射物质。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枝野幸男宣布第一核电站的1至6号机组将全部永久废弃。
核电站所属的东京电力公司随即撤走工作人员,只留下50人留守,这50人被称为“福岛50勇士”。日本政府随后令周边居民疏散,并在半径10公里处设警戒线(后上调至半径20公里)。
同年4月12日,日本原子能安全保安院根据国际核事件分级表将福岛核事故定为最高级7级,和1986年发生的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同级。当时,切尔诺贝利核电站4号反应堆发生爆炸,导致8吨放射性物质泄漏,直接污染核电站周围6万多平方公里土地,320多万人受到辐射。
福岛核泄漏事故发生后,当地及周边大气、土壤、海水、农作物都检测出浓度很高的放射性物质。福岛县菠菜、菜花、白菜等11个蔬菜品种禁止食用和上市。与此同时,西太平洋海域也受到福岛核泄漏的显著影响。包括我国在内等周边国家加强了对海水、空气的监测。
同年11月12日,日本首次允许媒体进入福岛第一核电站。
今年2月20日,日本政府再次邀请媒体对福岛第一核电站内部情况进行现场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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