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禁毒:难以替代的罂粟花(组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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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27日13:28 南方都市报 | ||||||||
佤邦干部的住所。联合国驻佤邦一名扶贫官员认为,对佤邦的社会分配机制进行改革才是当务之急。 佤邦周边地区示意图 制图/何云 昨日,第18个国际禁毒日。 78公斤海洛因和123公斤冰毒被倾倒在缅甸北部佤邦地区首府邦康的广场上,冲天而起的火焰,标志着全世界特大产毒区全面禁毒行动的开始。 佤邦联军是东南亚“金三角”地区继坤沙后最大的地方武装势力,其辖区内的毒品产
然而就在这一天,佤邦政府向世界宣布,佤邦境内从今年开始逐渐全面禁毒:今年开始,种植鸦片是违法行为,三年后买卖毒品将受到严厉制裁,十年后实现全面禁毒。 金三角的禁毒行动引来了全世界的瞩目,本报特派记者深入这块还未从战火与贫困中摆脱出来的土地,试图通过对佤邦社会生态的第一手观察,解读禁毒道路背后的艰难与复杂。 禁毒誓言兑现之日 1996年12月,佤邦司令鲍有祥宣布,以他的人头担保,到今年6月实现全面禁种罂粟 “知道你为什么被抓吗?” “知道。” “为什么?” “卖4号。” “知道贩毒违法吗?” “不知道。” 缅甸华人裴罗铭(化名)脚踝上拴着铁链,一根打吊针输液用的塑胶管把他的双手和脚上的铁链连在一起。塑胶管拴得很巧妙,在小范围里,裴罗铭的双手可以自如活动,一旦双手活动的幅度稍大,就动弹不得。 21天前的晚上,在缅甸“佤邦”的首府——邦康,裴罗铭与毒品联络人交易时被捕,这个29岁的男子在佤邦某处收购了13件海洛因(每件约700克),每件的进价是3.2万元人民币,转手后每件可以挣两三千元。 即使倒手了近10公斤海洛因,裴罗铭也只是佤邦毒品交易链条中的一个小角色。“一些大收购者可以囤积几百、上千公斤鸦片,”佤邦的一位官员介绍说,“买卖鸦片就像炒股,逢底吸入,见高抛出。” 一百多年来,罂粟几乎是缅甸北部山区农民唯一种植的经济类农作物,鸦片可以换大米,可以换盐,可以制作成各种小吃,甚至是每个家庭唯一的药品。鸦片没有让烟农们富裕起来,他们的生活状况和一百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能有八个月的口粮就是条件不错的人家,有些人家的粮食只够吃三个月。”佤邦的官员说。 1996年12月,佤邦联军总司令、佤邦政府主席鲍有祥对外宣布,以他自己的人头担保,在2005年6月实现全面禁种罂粟。诺言兑现之日,鲍有祥本人却没有露面,佤邦政府对外的说法是,鲍患重病,两个多月来都在家休养。政府没有透露鲍的病情,与他的病情一样,让人猜测不透的是佤邦的禁毒之路究竟能走多久。 在邦康郊区简陋的戒毒所内,关押着裴罗铭和其他59名吸毒者、毒贩。他们的命运前途莫测,原因之一是佤邦至今还没有一套完整的司法系统,缺少检察院、法院这两个环节。警察、司法委员会和佤邦政治局常委会承担着司法系统的全部功能。 法律制度框架外的禁毒运动,更多依赖于模糊的人际关系。“最终的决定权在政治局常委会”,邦康警察局刑侦科科长介绍说,“例如裴罗铭,按法律规定,应该判5至7年。实际上他也可以交几万元赎金,托人求情,减刑到两三年劳教。当然,只要领导一句话,他也可以被枪毙。” 烟农们的出路是另一个难题。与一百年的罂粟种植经验相比,橡胶、水果、茶叶等替代种植作物只有短短的十几年历史,由于种种原因,在佤邦的政府文件里能找出一大叠替代种植失败的个案,“这些严重打击了农民对替代种植的信心和积极性”。 交易至少还延续三年 对国际上的种贩毒品的指控,佤邦政府的回击总是:禁毒取得了很大成绩,需要援助而不是指责 然而,最不确定的因素还是佤邦政府本身。 佤邦政府主席、佤邦联军总司令鲍有祥本人就被美国政府指责为大毒枭,佤邦联军南部军区司令魏学钢2002年被美国悬赏200万美元通缉后,人间蒸发,但佤邦从未撤销过他南部军区司令的职务。近年,魏在佤邦南部地区开办“宏邦公司”,继续行使在南佤的统治权。新国务卿赖斯上台后也宣布缅甸也是邪恶轴心国家,并将佤邦8个领袖列为全球通缉的毒枭。 根据国际麻醉药与法律执行局(Bureau for International Narcotics and Law Enforcement Affairs)2004年的报告显示,佤联军不仅参与了制造安非他明(Amphetamine,加工成颗粒状的冰毒),佤邦也继续在地方政府的领导下种植罂粟和生产鸦片。 对国际上的指控,佤邦政府的回击总是,禁毒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需要国际援助而不是指责。佤邦的一名官员私下向记者说,由于之前交易鸦片是合法生意,确实有不少官员、军官买卖鸦片,而且政府急着搞建设经济,买卖鸦片也是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途径之一,对这些交易往往睁只眼闭只眼,除非被查获,否则一般不做处理。 佤邦宣布今年禁种罂粟,今后的鸦片价格必然走高,收购鸦片的买家也必然尽量囤积。按佤邦的禁毒时间表,三年后禁止鸦片交易的法令才生效。“这样做的目的是依照实际情况,佤邦目前能做到的尽量做好,暂时做不到的不能强求。”佤邦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周大福说。 此举意味着,至少三年内,佤邦的鸦片交易不会消失。 还有专家分析,战争的阴影才是佤邦禁毒的主要障碍。在缅北地区存在多支武装势力,佤邦不仅要面对美国的威胁,还不得不警惕来自缅甸联邦政府军和其他割据势力的威胁。在南佤,佤联军与泰国武装组织——约色集团的冲突不断,时常交火。禁毒之后,佤联军可能没有足够的军费保持缅甸最强大地方武装的地位。 根据云南禁毒部门的调研,缅北各地武装组织普遍对缅政府缺乏信任,暗中强化军事戒备,“以毒养军、以军护毒”的格局更加明显,一些毒品加工厂在生产加工海洛因的同时,开始大量制造冰毒等新型毒品。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下,缅北地区的毒品种植、加工和贩运活动短期内将不会停止。 高级轿车与茹毛饮血 佤邦的贫富悬殊清晰可见,与邦康城内的灯红酒绿形成对比的是城外的农民们的刀耕火种 顺着蜿蜒的柏油路,乘车从云南边境小城勐连县向南一个小时,到达勐阿口岸。广义的金三角包括缅甸北部掸邦和克钦邦、泰国以及老挝的一部分,面积约为15万-20万平方公里。在鲍有祥统治下的佤邦位于金三角腹地。 佤邦的主体民族佤族与云南省思茅地区的佤族属跨境而居的同一族源。佤族有“生佤”、“熟佤”之分,“生佤”就是与外部文明接触少的部落,几十年前还保留着猎取敌人首级的传统。 佤邦的首府邦康在勐阿口岸西边的南卡江畔。走过200多米长的界桥,一条稀烂的泥土路在眼前,路边插着几只锈迹斑斑的铁皮牌,都是宾馆酒店的广告。一则广告上写着:不游莱凉山庄,枉来佤邦邦康。几天后,记者才知道,莱凉山庄是一家新开业的赌场。 穿着深绿色军装的佤联军士兵背着AK47步枪,从两层小楼里出来,拉起横在路上的栏杆,汽车经过这里的检查站便驶向邦康。 几分钟后,水泥马路衔接了泥土路,邦康市区呈现在眼前。邦康原名邦桑,现在的缅甸地图上仍然以邦桑为名。1991年佤联军占领这里后,认为“桑”与“伤”谐音,遂改名邦康,取健康发展之意。 邦康的建筑都是两三层的水泥小楼,外墙贴满瓷砖片,与中国的县城一样,都是方方正正的“火柴盒”样式,只有房顶上的牛角装饰与国内不同,牛是佤族人的图腾,象征吉祥健康。 继续向前,路边是邦康娱乐公司的大门,所谓的娱乐公司就是赌场,一栋三层楼,贴白瓷砖,镶黄窗框的大楼每到夜晚就热闹非凡,一楼接待小赌客,几元钱就能上台下注,二楼贵宾厅的气氛与一楼截然不同。这里只赌百家乐,最小的台面下注额从20元人民币起,最大的台面100元起,10000元封顶,据说在三楼还有更大的赌台。当地人说,赌场的老板姓王,是广东人,一年要向佤邦政府交800万元税,不过他也拥有独家在佤邦经营赌场的权利。 今年上半年,中国政府打击境外赌博,邦康赌场关闭了3个月后在本月初重新开业,在赌场门口多了一幅文字:谢绝中国公民到邦康娱乐城博彩。但不少讲着内地各省口音的人照样从赌场进进出出。 将军路是邦康的主大街,因鲍有祥的住宅在这条大街上而得名。这是一条20多米宽的马路,路边有银行、饭馆、赌场、手机店、小百货店,步行20分钟就能走完。所有店铺,都在招牌的中间用最大的字体写着汉语店名,然后在边缘才是缅文、佤文的店名,相比之下,这些文字仿佛是招牌上的装饰图案。 1元人民币可以兑换100元缅币,市场上流通的都是人民币,商店的老板绝大多数也是中国人。两个人饱餐一顿四川炒菜或云南风味的花费一般三四十元,物价与国内相差不大。 在佤邦,贫富悬殊清晰可见。走在邦康的街道上,总能看到深宅大院,虽然房子骨架庞大,但在装修的细节上,总透露着暴发户的特点。例如院子里的绿色植物繁茂,却不修边幅,地板铺着大理石,却布满尘土,房间里家具的颜色让人眼花缭乱,巨大的主人结婚照没有挂在卧室,却直接摆在客厅的条案上。 虽然佤邦官员表面的收入只有每月几十元人民币的菜金补贴和35斤大米,但大街上跑的汽车却几乎全是中高档汽车。丰田、本田、福特皮卡车是绝大多数,其次是越野吉普和轿车。这些国内售价数十万一辆的汽车在当地只售10万左右,二手车价格更低,两三万元就能买到。 官员们还要养活众多的,合法的夫人和子女。佤邦的传统实行一夫多妻,直到去年才在名义上被废除,只有为数不多的佤邦官员只有一名妻子。 一家商店里摆满货架的洋酒也与当地人宣称的收入很不协调,琳琅满目的人头马、轩尼诗等标价从数百到数千,老板说很多人爱喝,销量不错。 大街上尘土飞扬,远处是茫茫丛林。佤邦的一份宣传材料上写着,城市外的农民们几乎还是原始时期的生活水平,他们刀耕火种,茹毛饮血,能吃饱肚子就算是富裕的人家。 鸦片烟农的赤贫生活 房里除了被子,最重要的“家具”就是两个半人高的大铁皮桶,一家人的午饭是稀饭和几片野菜 佤联军2518团团部出资700万元人民币,团级干部鲍三帅与团长、政委三个人出资3000多万元,共同开办了南卡江橡胶厂股份有限公司。 这是北佤目前规模最大的替代种植项目,位于距离邦康城20公里外的山坡上。在从邦康到南佤的主干道两边,橡胶树栽满了沿河谷的坡地。当地两个乡,3000多名烟农在2002年前后被命令以劳动力入股,不准再种罂粟。佤邦把这个项目作为替代种植的典范介绍给来访者。 金三角的烟农极贫苦的形象出现在记者眼前。 永黑乡永黑社是一个佤族村落,隐藏在原始森林里。村长艾南达住在村里最好的一个吊角楼里,这栋吊角楼挨在路边,屋顶上铺的是石棉瓦,整个村寨只此一家。 53岁的艾南达有两个老婆8个孩子,大老婆几年前死于疾病,现在他和孩子、母亲住在一起。吊角楼分隔成三间卧室和一个厨房,卧室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塑料布,被褥堆在墙角,就算是床。在进门的客厅一角,住着艾南达的4个年纪稍大的孩子,里间住着他的母亲,最里的一间用木板隔开,大约4平米的“床上”,要挤下艾南达、妻子和另外4个年纪较小的孩子。 房间里除了被子,最重要的“家具”就是两个半人高的大铁皮桶,一个桶里装了五分之一的米,另一个是空的。艾南达一家人的午饭是稀饭和几片野菜。 3年前,艾南达一家还得靠罂粟维持生活,他从屋子里拎出一个篮子,里面放着收割鸦片的工具。几张薄薄的刀片缚在一起,露出浅而锋利的刀刃。艾南达说,只要沿着罂粟果的表面,从上到下划两三下,很快便有乳白色浆汁渗出来,这叫做“割烟浆”。 作家邓贤曾经割过烟浆,他把这些烟浆比喻为牛奶,也像乳胶,“它们浓稠地挂在伤口上,像一串洁白的眼泪,于是空气中就开始弥漫起一股令人陶醉的微甜的芬芳气息来”。 烟浆一旦与空气接触便发生氧化,等到第二天浆液变成褐色,便用特制的弯刀刮下来,这就是生鸦片。每个果只能刮下小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生鸦片置于阴凉处晾干,再用芭蕉叶和塑料布捆扎成小包。 艾南达一家每年能收两三拽(一拽等于1.625公斤)生鸦片,拿到邦康或者临近的集市上换成人民币。生鸦片每年的市价都不同,从每拽1000多元到最高的3000多元。 “都说罂粟好种,其实很麻烦”,艾南达能讲结结巴巴的汉语,“先割草,再犁地,要犁两次,撒完大烟种,至少还要割两次草。割浆每天都要弯着腰,必须请人帮忙,五六个人一天才能赶一亩地,工钱就要花掉三四十元。如果下雨,大烟还出不来。” 艾南达说,以前村子里有2/3的人抽大烟,自己种的有时还不够自己抽,“一分钱不得用”,现在改种橡胶树,政府要求戒烟,“孩子得有学上,得有糖吃,大人也得买衣服穿”。 相关专题:2005国际禁毒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