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达：俄前特工之死背后的放射材料危机

　　美国来信之林达专栏

　　11月23日，俄联邦安全局前中校、流亡英国6年的利特维年科在伦敦一家医院死亡。据英国媒体报道，利特维年科12月1日在一家日本寿司店被人暗中下毒。英国卫生防护局11月24日下午宣布，在利特维年科尿液里发现了放射性元素钋—210。现在基本认定他是因食用了放射性元素而导致死亡。对于利特维年科的死因:有俄国当局报复叛变说，有反对派故布疑

阵对普京栽赃说，也有车臣报复说。真相未明，众说纷纭。

　　从这些纷纭众说中，却可以看出最近几十年的变化。首先，把暗杀自己一方叛变者看成“合理行为”的观点正在退出历史舞台。在历史上，大概许多国家都是“杀叛徒”杀得理所当然的。一是变节者本人对他所背叛的国家或团体可能有进一步伤害，例如他仍然掌握机密可能交给敌方。二是他已经没有危害，例如他掌握的机密已经和盘托出，再没有进一步伤害的可能。前者给暗杀提供充足理由，而后者也往往不能幸免于暗杀，理由是杀鸡儆猴，吓退那些潜在的变节者。这种暗杀甚至延伸到政治领域，即使某人没有什么实质危害，仅仅因为原来是“同志”，现在政见不合跑掉了，也被归入变节一类而导致暗杀。最经典的例子就是苏联对托洛茨基的暗杀，闹得举世震惊。

　　举世震惊的原因，是当时从国际主流观念来说，认为在政治理念上“改变主张”，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而是正常的事情。为了一个人不再赞同你，就要杀掉他，实在太野蛮。有人说，主流观念不一定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可以等着瞧。时间会说明问题。渐渐地，大家都不再这样做，就说明主流代表了一个确定的方向，即人性觉醒的方向。

　　那么，如何对待可能有实质伤害的变节者呢？例如叛变之间谍。首先，间谍本身是一个现实，没有一个国家敢说自己没有间谍派出去的。于是就有一大套相应规范的国际原则，例如原则上来说，外交官不能利用身份便利做间谍，不是说没有，而是证据确凿的话，你必须接受被驱逐的处理。每个国家对自己的间谍也有一套规范，例如宣誓忠诚之类。当你的行为违背誓言，尤其是给国家带来伤害，会有“叛国罪”一类的处罚，处罚一般比较严。可是，从国际主流观念来说，从很早开始，就在逐渐放弃暗杀这种处罚方式。也就是说，有本事你光明正大抓回来，在法庭上审，抓不回来就只能算了。原因是观念的进步在推动社会从阴暗手段里走出来。在这个过程中，苏联，也就是今天俄国的前身，是落在后面的，他们一向在观念上宣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次，不管事实上是不是他们干了，至少在观念上，俄罗斯作为一个大国终于宣称他们不再暗杀变节者，这是一个重大变化。这是走向真正放弃阴暗手段的第一步。

　　这次暗杀的一个史无前例的特点是使用了放射性材料，给今天处于世界冲突的人们再次敲响警钟。根据专家的介绍，这一材料要达到毒死人的效果，它的用量只可能通过专业手段得到。这告诉了我们两个事实:第一个事实是，以国家手段支持的恐怖主义是最危险的。一些国家一方面公开主张恐怖主义、半公开地支持恐怖组织，一方面在打着和平利用原子能的旗帜发展核生产。而在技术上，和平利用和核武器之间并没有一条鸿沟，其实只是“如何用”的主张差别。第二个事实是，放射性材料日益普及和普遍。这里有技术进步的原因，今天早已经谈不上核垄断。同时也有世界上的放射性材料总量大幅增加的问题。在发生如苏联解体的动荡中，许多放射性材料就会流入黑市，最终流到恐怖分子手中。到时候，就不是毒死一两个人的问题了。(作者系旅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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