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每个人都有他坚持的理念”

　　哥本哈根会议期间，作为当今环保界的第一意见领袖和美国总统奥巴马的亲密朋友，戈尔的一举一动引人关注。他在哥本哈根公开演讲的前一天，出席了好友贝特朗的环保纪录短片影展。影展上，作为唯一受邀的中文媒体，《外滩画报》记者和少数幸运观众与戈尔展开了45 分钟对话。

　　文/ 莫书莹(发自哥本哈根) 

　　“你们知道，我刚抵达哥本哈根，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身边的工作人员，会议进程如何。有人对我说， ‘还行’。”

　　与多数美国政客一样，前副总统阿尔-戈尔是一个讲故事高手。他在哥本哈根唯一一场公开演讲是从一个故事开始的：

　　“这令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司机撞伤了农夫，还撞死了一头牛。农夫对肇事司机提起赔偿诉讼。开庭时，司机的律师对农夫提出了严厉的质询，问，听说出事之后警察曾经问过你好不好，你说‘还行’，为什么现在又索要赔偿？农夫刚想解释，又被律师打断，‘你只要告诉我们，你当时是对警察说还行吗？’‘是的，’农夫可怜巴巴地回答道，‘但那是因为警察看到我死了一头牛，问我伤心不伤心，我答，‘还行’”。

　　讲故事时，全场哄堂大笑。接着，戈尔话锋一转：“我想说的是，在哥本哈根，我们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歧义、误解发生。有一点非常明确，我们一定要、也必将会在这里达成公正公平、行之有效、具有实质意义和约束力的协议。”

　　语毕，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12月15日，哥本哈根会议所在地贝拉中心，星光熠熠。当天，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与丹麦首相拉斯穆森出席了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高层会议开幕式；英国王储查尔斯、联合秘书长潘基文、美国加州州长施瓦辛格等各界名流悉数到场，轮番亮相。哥本哈根大会最后的关键时刻即将到来。

　　当地时间下午4点半，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步入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厅。在童话王国的童话作家命名的大厅内，这位当今环保头号意见领袖举办了自己唯一一场官方公开演讲。消息在早晨才得到确实，由于空间有限，组委会只提供144张门票。在贝拉中心之内，无论来自媒体、非政府组织成或是国家代表团成员，全部一视同仁，先到先得。一个小时之内，门票索取告磬。

　　早在到达丹麦前，这位最受瞩目的意见领袖便成为一系列悬念的焦点。按原计划，16日，他将出席在哥本哈根有场新书《我们的选择——解决气候危机的方案》(Our Choice: A Plan to Solve the Climate Crisis)的签售会。3000多名丹麦人早已经花钱买了门票，试图目睹这位环保斗士、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和第79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得主的风采。但因为临时加进的演讲，新书会被迫临时取消。

　　“他是我见过最具煽动力的演讲者。在过去几年内，他的每一个演讲我都不愿意错过”，联合国气候变化纲要公约(UNFCCC)秘书处执行秘书伊沃。德博埃尔 (Yve de Boer)在戈尔演讲之前评论道。

　　戈尔也是贝拉中心内最不可靠近的意见领袖。

　　上次巴厘岛会议上，这位天生的演讲家成为会议中心最亮的明星。他公开指责美国应为阻碍会议取得进展负主要责任，并宣称：“1年零40天后，美国将有一位新总统宣誓就职， 我必须坦率地告诉你们，我不能保证那位当选者会选择我期待的立场，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相信这非常有可能。”

　　如今，戈尔和美国总统奥巴马成为私交甚秘的朋友。18号，会议最后一天，奥巴马总统，作为本次会议最大的政治明星和悬念将出现在哥本哈根。出发前，白宫发言人早宣称，奥巴马和戈尔进行了闭门会议，专门就会议进行了私下商谈。

　　因此，此次公开演讲，媒体和外界也期望能从这位“挺奥派”口中，听出一些弦外之音来。但政治经验老到的前副总统，中规中矩地问题私人化，把个人批评、希望结合到一起。这位环保斗士表示，希望奥巴马总统和参议院为美国气候变化立法设下期限，能在2010年4月22日，地球日30周年之际拿出成果来。

　　演讲时，镁光灯很高，戈尔一直在擦汗，脑门油得发亮。尽管演讲他一直强调“我与你们在一起”，但演讲一结束，他便被数个保镖围了三层迅速离开。任凭记者们穷追猛打，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只留给大家一个意犹未尽的背影。

　　和纪录片导演的友谊

　　12月14日，丹麦电影学院，阿尔。戈尔展现的则是更为私人、亲切的一面。

　　这天夜里，戈尔出席了法国摄影师杨。阿瑟斯。伯特兰(Yann Arthus Betrand)的环保记录短片影展，这次亮相是其在哥本哈根期间与公众最近距离的一次见面。影展上，作为唯一受邀的中文媒体，《外滩画报》记者与少数幸运观众与戈尔展开45分钟对话。

　　晚上7点30分，当记者提前一个小时抵达丹麦电影学院，发现丹麦电影学院的一楼大厅灯火通明，水泄不通。一个如巨塔般的美国保安把持着门口，负责询问每一个前来会场的人，并且分流人群。“有票的进场，没票的在外面等着！”保安喊道。

　　极少数的观众被请入内场，这里将有与戈尔的互动。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等待的兴奋。人们用各种不同的语言谈论着一个名字，“阿尔。戈尔”。

　　8点25分，导演贝特朗正在介绍自己的新纪录片。一个助手匆匆走入台前，向他耳语了一番，“他已经到了吗？”老头显得很吃惊。

　　杨。阿瑟斯。贝朗特(Yann Arthus-Bertrand)，63岁，法国人，当今世界最好的航拍摄影师之一、记者、电影导演以及环保分子。今年，他导演的纪录片《家园》 (Home)被认为是继戈尔德《不可忽视的真相》后最受欢迎的环保类纪录片。该影片中所有数据资料的提供来自戈尔本人。

　　纪录片成为两人友谊的起点。2007年，戈尔制作的奥斯卡获奖纪录片《不容忽视的真相》在全球掀起热议，贝特朗将电影介绍至法国。“我看过这部电影，深知它的力量，许多人看了之后都热泪盈眶。另方面，我当时认为法国政界对于气候变化问题没有引起足够的关注，我想将这部电影带到我们的国会大厦，放给那些参议员看，” 贝特朗告诉记者。

　　在纪录片制作和推广中，两人的友谊得到飞速提升。两年以后，贝特朗准备跟随戈尔，效仿他再拍一部环保纪录片《家园》。他选择以自己最拿手的航拍的手段，从空中拍摄这个美丽星球，以及气候变化对星球造成的影响。而在戈尔的新书《我们的选择》中，他选择刊登了贝特朗免费提供给他的环境照片。

　　几分钟后，戈尔进场。这位美国前副总统仍穿着深色西装，神情则看上去异常轻松。 “我爱杨的电影，也深深钦佩他的为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知道他在这里有一个那么热闹的活动，我一定要过来捧捧场，”他一边说，一边嚼着口香糖。

　　“对我来说，戈尔是一个位非常特别的朋友，他对于环保事业的激情以及他所做出的成绩始终鼓舞着我们继续工作，能被他称为朋友，令我感到万分荣幸”，贝特朗这样告诉记者。

　　“无趣先生”的环保之路

　　为欢迎戈尔的前往，活动组办方放映了2009年美国国际纪录片协会大奖作品《桃乐西修女之死》(They Killed Sister Dorothy)。

　　“不，不，我不会再拍电影了，也别再叫我评论电影”，戈尔讲道，并装出一副很恐惧的模样。

　　贝特朗与戈尔同样出生于1948年3月。两人个性则大相径庭，前者天性浪漫，随意风趣，后者则耿直木讷。今年4月，贝特朗前往美国为自己的下一部纪录片《石油末日》(the end of oil)拍摄最后的一组片段，戈尔前往拍摄现场为他加油打气，贝特朗一激动就狠狠搂过老友，在他的脸颊上大大地亲了一口。

　　就连美国前总统老布什也曾忍不住嘲笑说他是一个“活在臭氧层里的人”。

　　戈尔出生于政治名门之家，从小受父亲、老资格民主党政论活动家、参议员阿诺德。戈尔的影响，对政治和辩论充满了兴趣。

　　1992年，戈尔和克林顿搭档竞选出人意外地把挟海湾战争胜利之余威的共和党元老乔治。布什拉下了马，成为了美国副总统，并且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8年。

　　2000年卸任后，戈尔成为哥伦比亚大学新闻部的教师，偶尔还在费斯克大学和家乡田纳西州立大学授课。很长一段时间里，或许内心不太接受选举失败的结果，在多次演讲中，他常常称自己为“曾经的下一任美国总统”。媒体曾尖刻地评论这位“前副总统”的失意，有小报专门派记者前往当时戈尔的住所，拍到了这位“失意总统”肥胖、邋遢的形象。

　　直到2007年，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的推出，奠定戈尔如今“全球环保第一意见领袖”的地位。影片中，他一改自己原来木讷的形象，以普通地球公民的身份讲述全球气候变化对于这颗新球的影响：冰川融化，洪水泛滥。

　　或许连戈尔自己也没有想到，这部影片在全球大红大紫，不仅给他带来了丰厚的票房收入，还为他带来了一座奥斯卡奖，一座诺贝尔奖。在公众的眼里，这个木讷的“无趣先生”在最失意的政治生涯里，突然咸鱼翻身，绽放出了英雄般的光彩。

　　美籍华裔商人张文毅曾向记者描述第一次见到戈尔本人时的情景。张文毅是戈尔的忠实粉丝，在美国加州纳帕山谷开会全球第一家环保酒店。“按照美国的习惯，在酒店的每一个房间床头柜上都要摆放一本圣经，而我的盖亚酒店每个房间则放一本《不可忽视的真相》。”

　　张文毅非常关心戈尔的各种活动，一有空便亲自前往支持。“在一个活动里，我费尽全力挤开人群，靠近戈尔，我要告诉他说，我多么喜欢他的电影，认同他的观点，虽然他输了总统大选，但他终有一天会成为全球领袖”，张文毅后来这样向我们回忆说，而听完张文毅的溢美之词后，戈尔只回应了一个词，“谢谢”。

　　“他私底下还是非常拘谨”，张文毅向记者评论道。

　　在电影学院，记者看到的则是一个边嚼着口香糖，边和观众讨论起环保的戈尔。他像登台演出的歌星一样，半真心半假意地对观众发问：“另外，我想问问，明天我就要演讲了，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有人大喊道。

　　“恩，好主意，”戈尔想了想说，全场大笑。

　　去年岁末，当时的丹麦气候和能源部长康妮。赫泽高(Connie Hedegaard)曾与阿尔。戈尔在波兰会议上进行过深入谈话。结束后，这位此次哥本哈根大会主席(会议期间辞去职务)对丹麦记者说：“我和戈尔进行了非凡的、卓有成效的、鼓舞人心的谈话。”可以想见，作为通向奥巴马总统的私人纽带，阿尔。戈尔无疑给这位焦虑的大会主席传递了美国人在气候问题的有效信息。

　　“凭借着在气候问题上所做的贡献，戈尔依然从那个‘曾经的下一任美国总统’变成如今如摇滚明星般善良的意见领袖”，有人曾这样评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