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阿尔。戈尔

　　B=《外滩画报》

　　G=阿尔。戈尔(Al Gore)

　　“海洋环境问题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B：你经常告诫人们，解决气候问题需要全球的努力，但这是一个相当困难的过程。你是否认为不同种族、文化、背景是否会成为解决气候问题的一种障碍？

　　G：的确，无论全球化怎么发展，这个问题总是存在。我们也看到很多例子，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各种思想之间的确存在着冲突。在这里，我并不是说哪些观点好，哪些是不好。但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他所坚持理念。

　　你知道乔纳森。海瑟(Johnathan Haidt)写过一本书，叫做《幸福的悬想》(The Happiness Hypothesis)，里面有许多有趣的论点，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讲到了这一点，作者做个这样的试验，他问了许多来自不同国家、文化背景的人一些问题，诸如“虽然可能存在一些风险，但你还是愿意去尝试新事务吗？” 结果，他发现对于这些问题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高度相似。对我来说，试验告诉我们，所有人对于事物的最本质看法基本一致。

　　另方面，如果我们看一下人类发展的历程，可以看出人类天生就是脆弱的，所以我们更倾向于抱成团来抵御外来的压力，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来自不同种族、宗教、思想文化的挑战。回到你的问题，我们可以看到现代的政治体系倾向于保护多数人的利益，既然归根溯源所有人的想法还是类似的，只不过以前是缺少适合的沟通和理解，那么在网络的年代，这已经不是一个缺乏沟通的世界，这样的问题应该越来越不成为理由。

　　B：全球变暖对于自然资源造成各式各样的影响，其中最引起你本人关注的是哪些方面？

　　G：首先是海洋的环境问题。如今，每天，人类大约要向整个生态体系释放大约9000万吨的二氧化碳，其中的大部分被释放到大气中，并且可以自行被消化，但大约还是有2500-3000万顿的二氧化碳无法自行消化，其中的绝大部分被海洋吸收。这个后果是很惊人的，科学家已经测量到了表层海水的酸度上升了约30%，并预计到本世纪末，这一数字将增加至100——150%。此外，海洋还在面临过度捕捞、温度升高等各式各样的问题。我认为这是人类高科技发展损害自然环境的最典型案例。说得更直接点，我们正在谋杀海洋！

　　不过，正如事情总有两面性一样，一方面过渡开发严重损坏了海洋环境，另一方面，的确有许多国家依靠渔业发展经济，如果解决这方面的问题还需要很多讨论。

　　在我的新书《我们的选择》，我已决定将这本书的全部利润捐赠给我创立的气候保护联盟(the Alliance for Climate Protection)。书中，我也提到了对农业发展前景的忧虑。最新的调查表明，相当数量的二氧化碳被土地吸收后，也对农作物产生影响。我记得小时候在农场生活的经验。当时，家里人教我辨别泥土，所有优质的泥土看上去都是深黑色，充满湿润感的。在这种土地上生长出的有机农作物富含营养，而在受二氧化碳影响的土地上生长的农作物完全不是这样的。比如，因为气候原因，使得非洲的一些国家和地区土地贫瘠，农作物的收成也很差。

　　B：过去一周，来自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代表团在哥本哈根，就即将达成的协议进行了多轮协商，但依然有许多声音无法来到这里，尤其是世上20亿最贫穷的人。新能源对于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影响？

　　G：我认为新能源的开发会给所有人带来新的希望。比如太阳能，我们知道每年，被大气、海洋以及陆地吸收的太阳能高达3，850，000万亿兆焦耳。如果按照2002年的数据来比较，这几乎比我们全人类一年消耗的能源还要多；另外，按计算，每年我们可利用的太阳能资源数量庞大，几乎是人类每年从煤、石油、天然气等所获资源的两倍之巨，所以现在无论是科学家，还是企业家都对于如何更有效地捕捉太阳能充满兴趣。

　　另一方面，说道这些新能源技术的利用问题，我想最关键的是企业家们应该换一种思维方式来做事。我可以给你一个例子，我有一个印度朋友在当地做太阳能板生意。他走到一个村里向当地的家庭主妇推销自己的产品，有一个主妇询问了价钱回绝了他，“我知道这个东西很好，但什么，每月要交300卢布，太贵了！如果每月只要交20卢布，我就买。”你看，新能源的充分利用并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还要充分考虑当地的经济发展程度，并且采用合理的商业模式。

　　担心美国重现《京都议定书》遭否事件

　　B：有关于气候问题的舆论引导，你认为美国媒体是如何引导其民众的，是趋于饱和，或是远远不够？

　　G:这的确也是我想了很久的问题。事实上，美国已经有许多关于文化引导方面的讨论。但我认为，关于气候问题的舆论引导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趋于饱和或远远不够。对于许多媒体来说，他们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个问题。气候问题理解起来既困难又不困难，在这个话题的两头分别站立的是科学家和普通民众，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在对某些事务的认识上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将那些艰深难懂的科学语言转换成大众可接受的语言是一项重要工作。对许多媒体来说，当这个问题要深入探讨的时候，他们往往就不理解了，这是有关媒体方面会出现的问题。

　　B：你是如何看待美国政界对于气候问题的总体态度？

　　G：对于政界方面的问题似乎就更加严重一点。现在的形势是，总的来说关于解决气候问题，全球维持了一个统一的立场和积极的态度。但我们也不能忽视的，在这股力量中，也有一些有势力的声音是代表一些小众利益在发言。更直白地说，他们希望整个谈判最后的走向是符合某一些商业模式，并以他们的意愿来引发政治辩论。

　　这方面，最经典的例子在于美国在烟草诉讼方面的历史。1964年，美国公共卫生局专家发表了有史以来第一份有关吸烟与健康问题的报告，认为吸烟能够会引起肺癌。此后，美国烟草业处于不利的境地。作为回击，许多烟草公司雇佣了一批医生，让他们在银幕前当众抽烟，以此引导公众认为吸烟对健康无害。但事实证明，每年许多美国人因为抽烟引发的各种疾病死亡。

　　谈论到如今的气候问题也是如此。很多人为了商业利益在幕后操纵，以误导公众认为全球变暖的问题并不是那么严重。不可否认，这种势力非常强大，全球大约有数百亿美元的资产涉及其中，当然有相当一部分来自美国，我自己就知道现在每个议员都有起码5个游说公司随时跟在身后。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许多人对一切导致“中央集权”膨胀的行为可能都非常警惕。一些人认为，政府以扩大气候问题的方式，增加中央集权。所以，他们对这个问题格外反感。这些想法也成为解决气候问题的一个威胁。

　　B：你如何评价美国在此次会议中提出的应对气候变化的措施以及减排目标？

　　G：我想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希望我的国家能够做出更多的贡献。是的，我们是二氧化碳排放大国，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也从不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但我同样认为现在外界对于美国的许多看法有点不太公平。评价一个国家是否有决心投入到解决气候问题的标准有许多，宣布减排目标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奥巴马先生在正式宣誓就职之后一个月之后就公布了一系列美国应对气候问题的措施，承诺提高未来几年美国政府在高科技绿色产业方面的投入以及一系列的鼓励政策，其中包括发展智能电网、太阳能、风能和再生能源方面的研究。当然，如果这些事情早30年开始做更好。美国的环境保护局已经起草了一部法案要求将减排合法化。虽然这部法案目前还没有通过，但在两周之前，环保局宣布将二氧化碳列入“对公众产生威胁”的污染物行列。奥巴马总统对于推动减排法案的通过的决心很大。不够，即便是如此，我还是要说，这个法案的通过还是会非常困难的，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在我所在的党派(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通过的可能性很大，但最终可能在众议院被搁置。

　　我的意思是，看看《京都议定书》的情况，我们那时也做了承诺，但最后在参议院以99票比0票被否，这也是我们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但奥巴马总统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了。

　　B：你看待发展中国家承担的减排目标？

　　G：他们当然也必须承担解决气候变化过程中所应当承担的责任，但不可能指望那些人均收入远不如发达国家的国家承担与发达国家一样的责任。但我也非常理解目前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就承担责任方面分歧的关键所在。

　　一些来自传统的工业国家人认为，在一个全球化和信息化的社会，我们正在丧失传统优势：更价廉的劳动力使我们的许多产业纷纷将主要生产基地迁至发展中国家，许多人担心我们国家(或地区)的工业能力正在削弱，老百姓正在丧失工作机会；另方面，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一些新型经济体的经济发展也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的结果。所以，如果你站在立法者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你感觉民众认为如果通过严格的法律对他们是不公平的，那我们的参众议两院搁置这样的法律也是可以预见的。在这方面所牵涉到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有时候这种分歧很难调和的；但为了同一个目标，我们还是必须要找出方法来进行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