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菅直人为什么能打败“强势”小泽

　　如果说一年前自民党拱手让出54年执政党地位的一个主要原因在于“政治与金钱”问题，今天的小泽一郎，使用的是和自民党时代没有太大差异的政治手法。和全新的菅直人型“草根活动家”去竞争，最终失利，只能说明这个政治运动方式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日本了

　　《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王东报道

　　到了9月中旬，东京还是异常的炎热，天气预报说白天有35度，入秋后气温如同盛夏。

　　政治、经济也显示出了很多异常现象。三个月前刚刚辞去民主党主要政治职务的小泽一郎，忽然宣布参加9月14日的民主党党首选举，而出来支持小泽的最重要的政治家就是前首相鸠山由纪夫。从民主党党内派阀的情况看，菅直人麾下的60人，根本不能和拥有150人的小泽派及支持小泽的60人的鸠山派竞争。菅直人似乎在打一场背水之战。

　　而日元汇率已经快要接近1995年的最高水平了，报纸天天在报道汇率超过15年前的某一天的水平，达到15年零几个月的最高点。但日本的经济并没有15年前那么健康，国民在经历了至少15年的经济停滞之后，已经非常的不乐观，企业也特别不愿意在日本国内投资，经济每况愈下，此时日元汇率却涨上去了。

　　日本社会充斥着厌倦和看不到希望的感觉。首相一年甚至半年一换，是政治家缺少耐性的表现，更是媒体、市民对政治失望的结果。对美国的敢怒不敢言，对亚洲国家显示的“强势”，矛盾的社会就像这异常的气候一样，在过去很少有过，也很少持续这么长时间。

　　菅直人背水一战，意外完胜

　　9月14日一早，东京市中心的一家饭店已经开始戒严。本次民主党的党内选举，实际上也是日本内阁首相的选举，与在野党时代已经大为不同，因此选举本身也选在了安保级别比较高的饭店。

　　凌晨各地党员党友的选票、各地方议会议员的选票已经运送到了饭店，就等开票了。这次选举共有1224张选票，分别由以下势力组成：412名国会议员每人两票(计824票)，全日本的地方议会议员算作100票，再加上300个小选举区党员、党友的投票结果。

　　35万党员的投票需要用一些时间才能统计出来，但最迟不得超过正午12点。下午14时，是412名民主党国会议员开始投票的时间，这次统计起来则非常的容易，投票完了以后，立即开票，接着公布地方议员和党员党友的投票结果，然后自然就选出了党首。

　　“民主党国会议员中，小泽派占了150人，支持小泽的鸠山派有60人，其他的派阀中，小泽去争取一下的话，拉到其他几个派别的支持，打败只有60人的菅直人派，本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选举开始前，与政界有着紧密关系的萨姆科公司田口总裁对本刊记者说。

　　但是，开票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在党员党友的300张选票中，菅拿到249张，小泽只有51张，菅以5倍于小泽的优势获胜。在地方议员的选票中，也是菅60对小泽40。本来在国会议员当中，小泽能挽回一局的，但结果是菅412对小泽的400，基本上平手。如此一来，菅直人大获全胜。

　　“显然鸠山派的不少选票没有投给小泽，其他派系的选票也很不靠谱，小泽彻底地失去了这次竞选。”《读卖新闻》在15日的报道中分析说。

　　其实这次党内选举，对于菅直人来说有很多不利的因素。他身为首相，不能用全力去进行竞选，而是由夫人、秘书代劳，在国会议员办公大楼一个又一个地敲民主党议员们的办公室门，呼吁投菅直人一票。小泽则可以非常方便地去见自己扶植起来的所有弟子，和他们一起去约见其他议员，谈自己的政略方针等等。

　　单从国会议员办公大楼看，菅直人已经被逼到河边---只要小泽挥动令旗，转眼间就能把菅直人的队伍赶下水中、大获全胜了。但14日的选举结果与20天前小泽谋划的内容偏偏是大相径庭的。

　　“选举至上”模式已经失效

　　“我多次采访过菅直人，深知他是一个草根运动出身的政治家，他会根据当时的社会需求，很快就改变自己的政治主张。他变得太快，有时让人感到跟不上他的变化。”日本记者西村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小泽一郎则是以不变应万变，把选举当成最大的工作重点。自1969年在田中角荣的指导下步入政界后，小泽在众议院议员选举中，在多次政局变动后党首的选举中，打下了“不败神话”。他14次连续当选为议员，虽然没有参加过自民党党首的选举，但在1995年新进党党首选举中，他打败羽田孜当选为党首，以后又在1997年与鹿野道彦的争夺中再下一城。2006年与菅直人争选，很轻易击退菅；现在与菅直人的第二次争夺，本来被认为是如囊中取物。

　　但纵观小泽的政治运动方式，用《朝日新闻》在15日的社论中的话来说，非常的明晰：“追求数量上的优势，不愿意向大众作出太多的说明，一切行动就是为了选举，可以概括为选举至上主义。”只要能选举成功，可以向选民作出种种许诺，为了扩大自己的派阀，不惜动用大量的金钱。筹措这些费用，必定与一些特定企业有紧密联系，在“政治与金钱”的问题上，每每不是能够说得很清楚。

　　如果说一年前自民党拱手让出54年执政党地位的一个主要原因在于“政治与金钱”问题，今天的小泽一郎，使用的是和自民党时代没有太大差异的政治手法。和全新的菅直人型“草根活动家”去竞争，最终失利，只能说明这个政治运动方式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日本了。

　　“在国会议员办公大楼内工作的民主党议员们，很多人师从小泽，或者是在选举中深得小泽的指导帮助，他们在心里是支持小泽的。但日本的民意变了，他们也不得不顺从民意。”西村说。

　　从民主党选举前的各个报社的民意测验上看，大多数民众认为菅直人更适合当日本的首相，而小泽在政治与金钱的问题上说不清楚，日本检察厅还在追究此事。让一个在金钱上不清楚的人当首相，民众心里不舒服。

　　自民党当政时代，在金钱上“说不清楚”的政治家当首相的人有不少，比如佐藤荣作、池田勇人、三木武夫。过去的改进党总裁重光葵，也是在金钱上说不清楚，但党首照当。只是时代完全变了，旧的模式在今天的日本已经失效，小泽以这次选举中的完败证明了这一点。

　　选举高下已分，但未来仍一片迷雾

　　9月15日，菅直人将先对党内职务进行一些调整，17日改造内阁，重新整装上阵。

　　民主党党首的任期为两年，但如果不解散众议院的话，菅首相的任期有三年，因此菅直人在以后两年里可能还要经受又一次党内选举的磨练。

　　“小泽在选举中彻底地败在菅直人手下，他会觉得非常没有面子，加上菅直人很有可能让支持小泽的人坐冷板凳，因此小泽带他的亲信离开民主党，和其他政党结合，组成新政党的可能性很大。”田口总裁对本刊记者说。

　　而民主党一旦分裂，日本政局将重新洗牌，首相的人选也可能再次更换；即便民主党不分裂，经济、外交问题同样会让菅直人备感艰难。

　　鉴于鸠山前首相败在处理日美关系不当上，菅直人在日美问题上走的是与自民党毫无二致的外交路线。冲绳的美军基地问题，满足了美军的需要，却没有照顾到冲绳人的要求。在本次选举中，冲绳选区的所有票均投给了小泽，菅直人一无所获，这反映出了日本民众在美军基地问题上，未来仍将会对菅内阁非常不满。

　　此外，和鸠山前首相强调“东亚一体化”不同，菅直人更愿意谈与韩国在“民主主义、自由、市场经济”方面的一致性，言外之意是走安倍晋三“价值观外交”及麻生太郎“自由与繁荣之弧”的老路。最近在钓鱼岛附近抓捕中国渔船船长，以及强硬的对华舆论，让菅直人在外交层面可能与亚洲国家的关系会越拉越远。在不能很好地解决日美关系的同时，又多了一个与亚洲周边国家的摩擦。

　　菅直人打败小泽让日本一时避免了一年三换首相的尴尬局面，但能否克服政治经济外交各个层面的重重困难，则恐怕不是菅直人一力所能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