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领土争议踩在脚下，用总统的脚

　　南方周末记者 刘斌 特约撰稿 姚望 实习生 周楚

　　俄总统梅德韦杰夫登陆俄日争议岛屿，在领土纠纷众多的东亚地区开创了“国家元首登岛宣示主权”模式。这会引发连锁反应吗？

　　有分析认为，“在自己国家主权方面，俄罗斯人是没有什么顾忌的”。但也有评论指，俄罗斯的强硬行动有助于美国进一步深入东亚领土争端。

　　11月1日，刚视察完南千岛群岛(日本称北方四岛)中的国后岛，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就在自己的微博(http://t.sina.com.cn)上发布一张登岛拍摄的照片，并写下“俄罗斯风景秀美之地竟是如此之多”。

　　四个小时的行程像一次纯粹的观光：在幼儿园里，他和几位女老师簇拥拍照，视察水产品工厂时，他试吃三文鱼卵，并大赞其美味。不过，梅德韦杰夫已经成为第一位登临南千岛群岛的日俄争议岛屿的俄罗斯最高领导人，甚至前苏联的领导人都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此前，普京担任俄罗斯总统时曾表示要归还两个岛屿给日本，而梅德韦杰夫在外交上已显示出更加强硬的一面。俄罗斯媒体已将其与“硬汉”普京比肩。

　　“在自己国家主权方面，俄罗斯人是没有什么顾忌的。”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东欧中亚室研究员夏义善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梅德韦杰夫此行，在领土纠纷众多的东亚地区开创了“国家元首登岛宣示主权”的模式。如何看待这一模式的利弊得失？这在东亚地区会引发连锁反应吗？

　　俄总统专机降落日本战斗机升空

　　据俄罗斯《生意人报》报道，梅德韦杰夫的专机刚一降落岛上，日本的战机便已升空。

　　不过梅德韦杰夫仍然按计划视察了一座地热发电站和一家渔业公司。在渔业公司，随行的萨哈林州州长说“把渔产运向大陆并不容易”，梅德韦杰夫当即表示，“将委任专门的人员研究这个问题”。

　　俄罗斯总统还走进刚乔迁新居的当地人家里，问他们生活供应是否充足、医疗保健是否顺畅。结束行程前，他还特意到食品店询问物价。

　　国后岛没有沥青公路、常年受飓风影响。那里的常住人口有3500人，另外还有七千人会在每年八、九月间到这里捕鱼。它与齿舞、色丹和择捉四岛位于南千岛群岛南部，二战结束前，四岛属于日本领土，二战结束后，作为对日本侵略行为的惩罚，这些岛屿先在苏联、后在俄罗斯联邦的实际管辖之下。

　　对这四个岛，日本人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结。每年2月7日是日本的“北方领土日”，那天前后，各家电视台都会大量播出要求返还北方四岛的宣传片。民众也会响应号召，上街集会，要求政府竭尽所能索还北方领土。

　　战后65年来，日本政府一直在任命北方四岛的市长和警长，当然，这些官员从未就任。甚至，连日本幼儿园的学童都要学习指认地图上的北方四岛。

　　日本人确实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就好像“北方四岛”正在日本控制之下，即便这与事实相悖。

　　在日本JCC新日本研究所副所长庚欣看来，日本之所以对领土问题如此敏感，主要在于日本是岛国，其生存危机感大大超过大陆国家。

　　“在日本人看来，二战后，原属日本国土范围的朝鲜半岛和台湾都被拿走，中国东北也不再拥有，日本的国土面积和权力控制范围已被大大缩减。”庚欣对本报记者说，“他们没有认识到自己是罪有应得，所以日本对于领土丢失都有很强的心理不平衡感。所以，不仅在保守势力中，即便是日本的普通民众也普遍在领土、领海问题上显得特别较真。”“曾经拥有过的，日本就都想占有。”庚欣说。

　　所以，当俄罗斯总统视察国后岛之后，日本首相菅直人随即发表讲话，称俄总统此行“非常令人遗憾”，日方还紧急召见了俄罗斯驻日大使，提出严正抗议。

　　俄罗斯一方也不示弱。俄外交部副部长马上传召日本驻俄大使河野雅治，对其声明“日本企图影响梅德韦杰夫在俄境内访问路线的做法，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事态不断升级。日本外务大臣前原诚司11月2日称，日本将暂时召回驻俄罗斯大使，听取其对于日俄最新外交争端的解释。

　　梅德韦杰夫的算盘

　　作为北方四岛的实际控制者，梅德韦杰夫要去南千岛群岛的想法，在今年9月就产生了，那时他在上海，正要签署命令解除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的职位。

　　然而因为天气原因，9月底他并未成行。10月31日，梅德韦杰夫结束了在越南的访问，没有返回莫斯科，直接飞往俄远东萨哈林州州府南萨哈林斯克。在那里他转搭了一架小型飞机前往国后岛。

　　按计划，半个月之后，俄日最高领导人就将在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峰会上会面。按照外交的一般原则，最高领导人会面前后，通常会做一些有利于维系两国关系的行动。而梅德韦杰夫此次登岛宣示主权，与外交惯例完全背道而驰

　　不过普遍的评论是，这种非惯例的做法，恰恰对俄罗斯有多方面的好处。

　　今年是俄罗斯卫国战争胜利65周年，俄罗斯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对外宣示苏联在二战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最近这几年，西方国家对苏联在二战的作为有很多抨击，这给俄罗斯造成比较大的政治压力。”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姜毅对本报记者说，“南千岛群岛恰恰是二战新秩序划分的产物。”“如果这个时候再对二战结束后的安排进行更改或者翻旧账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可能就会大乱。”姜毅说，而梅德韦杰夫视察南千岛群岛，“就是为了表明苏联在二战期间发挥了正面作用。”

　　与此同时，俄罗斯还想借机显示对亚太地区的依旧存在影响力。包括2012年俄罗斯举办APEC会议，以及当下积极争取加入东亚论坛，加强俄罗斯在远东的发展，都需要总统的到访以显示俄的强烈意愿。

　　而这些还不是梅德韦杰夫的全部目的。有媒体认为，面对2012年总统大选，曾经在普京阴影笼罩下的梅德韦杰夫，迫切希望靠树立“硬汉”形象，也必须拉抬国内民众的支持率。

　　“梅德韦杰夫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增强其强人形象——普京做的事比较硬，我做的事也比较硬。”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亚太安全与合作研究部主任沈世顺对本报记者说。“梅德韦杰夫不完全是冲着日本去的。”姜毅分析道，虽然这次日俄关系受到较大冲击，“但俄罗斯跟日本的关系就没有好过，所以就无所谓再变坏的问题。”

　　谁是赢家？

　　毫无疑问，俄罗斯总统视察日俄争议岛屿，就已经令两国表面上的和气化为乌有。

　　从长远的战略利益角度来看，俄罗斯找到了一个好时机——中日因为钓鱼岛问题处于僵持状态，日本的国际形象已经受到损害。“此时俄罗斯高调宣示北方四岛主权，实际上是占据了一个战略制高点。”外交学院战略与冲突管理中心主任苏浩教授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俄罗斯力图说明，俄总统都可以去的地方，是不可能让给日本的。”

　　国际媒体普遍认为，俄罗斯的主动也造成了日本的被动。日本本来就因为钓鱼岛问题引发外交危机，日本民主党也开始受到国内外各方批评，北方四岛纠纷的凸显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旅居中国的日本媒体人加藤嘉一却不这么看。“现在日本至少得到了美国的明确支持，美国不光承诺日美安保条约适用于钓鱼岛，北方四岛问题上美国也站在日本一边。”加藤嘉一对本报记者说，“从深化日美同盟这个层面看，日本长远的国家利益是得到提升的。”

　　作为局外人的美国成为了赢家之一。从东北亚到东南亚，美国的介入的力量都在增强，曾经出现裂痕的日美同盟，也借机得到修补。

　　但如果放眼整个东北亚安全局势，一桩接一桩的领土纷争，已经把地区局势带入危险的漩涡。“形势正在恶化，这是肯定的。”加藤嘉一认为，东方文化讲究默契，“但这两个字美国人是听不懂的，俄罗斯人也听不懂，只有在中日韩有着共同文化支撑点的体系中才能明白，但是现在这些默契正在被打破。”“俄罗斯的做法也好，日本的做法也好，对于领土问题的解决都没有任何意义。”外交学院苏浩教授认为，对于中国来说积极的一面是，俄罗斯在北方四岛的强硬立场会对日本在钓鱼岛问题上进行牵制。“但从消极层面看，也有可能诱使日本在钓鱼岛问题上，用一种更加僵硬的态度来对待。”苏浩认为。

　　“梅德韦杰夫的宣示主权行动，应该会在亚太地区产生一定的连锁反应。”沈世顺对本报记者说，实际上日本一些议员经常去钓鱼岛宣示主权，而“南中国海周边一些国家，尤其是那些实际控制岛礁的国家，都在加强宣示主权的行动”。

　　“但说到这些行动的影响力，其实也就是表明立场而已。”沈世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