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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延坪岛部分居民因炮击产生心理阴影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12月10日16:27  南方人物周刊
2010年12月2日,仁川的一家洗浴中心成了岛民避难临时安置地 2010年12月2日,仁川的一家洗浴中心成了岛民避难临时安置地

2010年12月4日下午,新上任的韩国国防部长金宽镇视察延坪岛被炮击民宅 2010年12月4日下午,新上任的韩国国防部长金宽镇视察延坪岛被炮击民宅

延坪岛一条被炸的街道 延坪岛一条被炸的街道

  炮口下的延坪岛人

  本刊记者  王大骐  发自韩国延坪岛  图\本刊记者  姜晓明

  朝鲜一声炮响,让延坪岛成为全球瞩目的焦点。这个面积不足7平方公里、人口约为1700人的小岛,在朝韩对峙的大格局下有着怎样的战略意义?

  “该岛有如喉咙里的一把匕首。”韩国海军参谋总长宋永武如此描述成为韩朝火药桶的延坪岛。控制在韩军手中的延坪岛,距离韩国首都首尔仅有100多公里,而距朝鲜海岸线仅11公里。这已经不是朝韩第一次在这片有争议的海域用枪炮对话了。1999年、2002年和2009年,朝韩舰艇曾在这里发生过3次军事冲突。

  11月23日的炮声再次提醒人们,今天朝鲜半岛仍然是战争概率最高的地方:在军事分界线的两侧,朝韩两国陈兵百万,再加上3.7万驻韩美军,朝鲜半岛成了世界上兵力最密集的地方。尽管冷战已经结束20年了,朝鲜半岛的局势依旧变幻莫测,即使是一点火星落在这块土地上,也可能导致一场危机,甚至重新燃起战火。

  延坪岛的炮声停了,但对于世人(特别是延坪岛的居民)来说,持续了半个世纪的朝韩对峙依然看不到终点。

  开炮

  如果第一次炮击只是相当于邻居小孩扔石头砸碎玻璃窗的恶作剧,那么第二次炮击则类似于拆迁办的推土机碾进了客厅

  11月23日,天气晴好,下午两点刚过,这天并没有大风警告。和以往一样,宋英玉坐在码头小售票厅的玻璃窗后面,忙碌着出票,面前是长长的人龙。

  大约两点半,远处突然传来几声轰隆隆的响声,宋并不以为意。她想这大概是岛上驻军的例行演习。然而,4分钟后防空警报拉响,接着村子里遍布四周的广播开始大声呼喊,每个村的负责人开始确保岛民进入防空洞。

  紧急避难程序就这样硬生生地回到了岛民的生活里。

  这场景宋记得只在读小学时候发生过,距今已过去了四十多年,那时候每个星期学校都会组织一次避难演习,可到后来人们已经开始慢慢淡忘。原本能装1400人的19个防空洞也已日益老化,而岛上的常住人口早已增长到了1756人。

  正如拥有国际政治硕士学位、现在无国界医生组织工作的姜泰恩所说:“也许大部分韩国人都忘了韩朝之间还一直处于战争状态。”

  延坪岛乡政府11月26日发布的《北韩海岸炮攻击受损报告》显示,两点半的第一次炮击村里只落下了5至6枚炮弹,朝鲜方面似乎并不想造成太多的人员伤亡,只是先发出警告。而半个小时后,第二次炮击炮弹数则达到了20枚以上。

  直到第一次炮击警报拉响之后,宋英玉还在出售船票。没多久,从仁川驶来的渡轮也抵达了延坪岛码头,上面载着她刚做完手部手术的丈夫。见到船正在靠岸,排队买票的人此时显得更为急躁不安,但却没有人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他们还是等着付钱买票。

  这个时候宋的电脑突然断电,她立马颤颤悠悠地拿起一支笔,开始用手写的方式出票。看到她这个样子,窗外一个岛民说:“你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刚从村子里跑出来。”

  如果第一次炮击只是相当于邻居小孩扔石头砸玻璃窗的恶作剧,那么第二次炮击则类似于拆迁办的推土机碾进了客厅。宋感觉炮弹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般地落到了她身后的村庄里。

  在宋的记忆中,只有1999年和2002年的两次海战,她听到过远方军舰传来的炮击声,但那距离她太遥远。而对历史上朝韩的数次擦枪走火,韩国民众似乎早习以为常。与战争的恐惧相伴一直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像正常韩国成年男人必须服从的义务兵役。一位海洋警察厅的官员告诉记者:“这次(炮击)也会很快地被遗忘。”

  回家

  “很多岛民晚上都会做噩梦,并且抱怨自己全身无力,精神萎靡不振,炮击的阴影需要很长的时间消解”

  仁川码头向海的几条街道遍布着海鲜大排档,在这里你能吃到当地的土特产梭蟹,几乎全部产自对面83公里外的延坪岛海域。9月到11月是梭蟹丰收的季节,可是自从炮击后,这里的生意显得极为冷清,只有巷子里清一色的“情人酒店”还亮着霓虹灯。

  2004年以前,每个星期只有一班开往延坪岛的渡轮,之后增加到每天一趟。但是一到冬天,只要风速达到10-16级,浪高3-4米船就无法出航。记者在仁川的5天里,渡轮就有3天因大风天气而被取消,但这却是延坪岛与韩国本土唯一的交通方式。

  从仁川登岛的渡轮需要走两个半小时,后一个小时极其难熬,船开始左右大幅摇晃,搅得你胃酸直冒,一般人难免晕船。为此船舱中央专门开辟了一个铺设韩式榻榻米的隔离区,里面有充足的黑色塑料袋。

  炮击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除了大量的媒体记者,回岛的大部分人是暂住在洗浴中心内的岛民,政府并没有给他们提供一个合适的陆上住所。于是一个私营老板主动让出了自己洗浴中心的一层楼。

  洗浴中心离码头只有10分钟的车程,位于仁川工业园区的一角,周围鲜有方便的生活设施。红十字会和许多NGO都在里面忙碌。但政府的明显缺位使得许多韩国人十分愤怒,岛民更是在12月5日举行了一次游行示威。

  60岁的朴斗灿是已经退休的轮机长,四周是席地而卧的数百岛民。相比于大部分拒绝访问的乡亲,他显得十分爽朗,不停地抱怨室内的空气太差,很容易传染疾病。当年光景好的时候,他的一艘船每年的春秋五个月最高可以赚到10亿韩元(约相当于600万人民币),就算除去第一次买船和每年高昂的维护费用,他还是能收到近乎一半的纯利润,而一艘船的使用寿命往往在20年左右。但是,另一个岛上的渔民金贵玲说,这其中当然也有赔钱的时候。他还反复强调这是一个投机行为,怕我们不懂,说“就像金融”。

  “这些天里,很多岛民晚上都会做噩梦,并且抱怨自己全身无力,精神萎靡不振,炮击的阴影需要很长的时间消解,”金美花说。她是一名心理医师。

  在她看来,岛民就像一个大家庭,没人愿意分开,因为只有共同经历过伤痛,才能真正同情和理解彼此。也正因为这样,岛民们一口回绝了政府提出的分散安置建议,而政府此时似乎正忙于应付这次炮击产生的政治影响,无暇对岛民的安置做出更好的安排。

  在去延坪岛的渡轮上,记者又见到了朴斗灿。他穿着一身时髦的反光红褐色羽绒服,脸色红润,船还没靠岸,他就挤到了渡轮前面。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家喂狗,因为还要坐同一艘船回仁川。

  绝大多数岛民也是如此。尽管每天回岛的居民人数在不断地增加,但都是当天或者隔夜便离开,他们中有些人甚至早已放弃了重回岛上生活的希望。

  船一靠岸,原本守秩序的韩国人也开始争先恐后地挤出船舱,快步跃上舷梯,仿若诺曼底登陆。迎接他们的是在码头等候多时的记者。其中一个老妇人正匆忙地往村子里赶,突然被韩国的电视台主持人扯住了衣袖。几番纠缠后,她极不情愿地看着就快捅到脸上的摄像机镜头,对着话筒开始嘟囔。

  孤岛

  延坪岛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从地图上看,它就像是扎进朝鲜国界的一把匕首

  延坪岛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从地图上看,它就像是扎进朝鲜国界的一把匕首。秋天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岛上的望乡展望台,就连对面朝鲜海州水泥工厂烟囱排出的烟都可以看到。

  在这片朝韩有争议的海域,双方屡屡用枪炮对话。

  1999年6月,朝鲜舰艇首先发起攻击,之后韩军还击。采用“冲撞式推挤”作战的韩国海军在交战仅14分钟后就大获全胜。在这场短暂的战斗中,朝鲜人民军海军至少死亡30人,70人受伤,1艘鱼雷艇被击沉,5艘舰艇受到了严重打击,4艘舰艇受到了中等打击;而韩国只有11名士兵受伤,2艘舰艇破损。由于该事件,延坪岛在很长时间内成了新闻媒体的焦点,捕蟹遭到禁止,渔民的生计受到威胁。

  2002年的第二次延坪海战中,朝鲜215吨重、最大武器为85mm炮(系将T-34/85坦克的炮塔直接安装在艇首)

  的警备艇突袭了170吨、最强大武装为40mm机炮的韩方炮艇,成功压制并最终击沉该艇,算是扳回一城。

  两次炮战并没有丝毫影响这里安逸的生活,其物质生活水平远胜朝鲜。

  家家几乎都住在独栋、大小不一的别墅里,家中电器一应俱全。冬天室内的地暖舒适程度远胜国内北方干热的暖气片,并且只有重量压积到的地方才会产生热量,大大节约了能源。这里的小学和初高中都有独立的教学楼和操场,每间教室都配备了三星生产的电脑。不到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三座山头上分布着佛寺、天主教堂和基督教堂。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朝鲜战争之后的对峙情绪开始逐步减弱。冷战思维下的“谨防朝方间谍船只与潜艇”的海报被撕下,家家户户的防毒面具、战斗用的壕坑和沙滩上的反坦克陷阱,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12月5日,记者穿行在延坪岛的非军事控制区内,多数房屋的窗户已经破碎(据乡政府统计,村里90%的玻璃已遭损毁),其中几栋严重受损的民居,房屋只可见残缺的外墙,屋内的家具都已烧成了灰烬。事件已过去一个多星期,可还是能闻到焦炭的味道。

  透过挂满玻璃渣的窗框,依稀能见到一些人家中整齐的布置,墙上高挂着的全家福,桌子上摆放着的圣母像。任意推开一扇门,走入屋内,都能闻到食物腐烂的气味,厨房的锅里往往还有中午吃剩的饭菜,冬天的衣服原封不动地挂在衣架上。

  院子外面满地开始变黑变质的大白菜就这么晾着,还没来得及腌制成辣白菜。门口拴着的狗多日无人喂养,疲惫地蜷缩在地上,另一只挣脱了锁链的狗嘴里叼着鸟的尸体从身边轻盈地路过。电线杆上的乌鸦“啊!啊!”直叫。

  这座岛屿正陷入一种特殊的无政府状态。

  一位姓朴的政府公务员正在妻子开的裁缝铺里修水管,旁边就是他的住所。炮击当天,一枚炮弹重重地落了下来,顿时把他的房子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几乎彻底分解了房屋。当时他正上班,匆忙赶回来灭火,之后又开始忙政府指派的工作,两天没有睡觉。

  他说现在难得休息,可以回家来忙自己的事。从炮击当天起,他就从没离开过这个小岛。除此之外,还有政府编制中剩余的24名公务员,他们都自愿留了下来。

  朴先生的母亲、两个女儿和老婆都住在仁川的洗浴中心里。谈到这,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头扭向一边。在数次被拒绝采访、面对过无尽的沉默后,记者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座岛屿的悲伤。杂货店的老母亲和她的女儿见到记者上前,还没等发问,就开始说对不起,一边鞠躬一边锁门,背起包袱走向码头。她们头一天上岸,连夜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老人家边走,边回头望,开始抽泣,不断说着:“没法住了。”

  在炮击事件两天后,今年46岁、卖梭蟹的金贞熙回到了岛上。他正发愁自己一仓库的存货如何出手,有一船因为耽搁已经发臭被扔掉了,这关系着他今后的生计。可如今他只有默默地守着一堆蟹,如果大部分人不回来,这个买卖就没法做。

  外来者

  “一些岛民甚至抱怨,到目前为止,他们唯一能见到的侵略者就是成群的韩国记者和电视台工作人员”

  由于没有车辆,记者只能借助自行车在岛内穿行,大部分地区如今都已被划成了军事禁区,各个路口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他们大多数戴着黑框眼镜,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问过后才知道原来都是来服义务兵役的,全是高中刚毕业或者读了两年大学的年轻人。

  除了白天劳作之外,岛上为数不多的居民晚上从不出门,甚至连记者善意的招呼都不太搭理。在他们眼里,这个小岛从不乏媒体的关注。

  最近一次是在去年的6月,由于朝鲜核爆试验导致联合国经济制裁,朝韩一度处于紧张的对峙中,韩国认为朝鲜十分有可能向这个岛屿发起进攻。当时上岛采访的《纽约时报》记者马丁弗克勒曾这样描述当时的场景:“一些岛民甚至抱怨,到目前为止,他们唯一能见到的侵略者就是成群的韩国记者和电视台工作人员。每一次朝韩对峙,他们都会从天而降。”

  这次也不例外,韩国几大媒体几乎都派了卫星转播车和摄影记者上岛。他们长期驻扎,住所门口的几个垃圾大铁桶里塞满了方便面盒和空罐头,隔一段时间就要放火清理。

  12月4日,正当记者骑着自行车寻找岛民的时候,突然看见黑压压的一大片韩国媒体记者站立在路边,似乎等着什么重要的新闻。记者上前打听得知,原来新上任的韩国国防部长今天要来视察延坪岛。等了许久并不见部长的踪影,人群开始散去。

  车骑到半路,突然看见刚刚离去的采访车和单车又冲了回来,一个猛踩车轮的记者还不停地做着往回走的手势。于是,大批人马又风一般地回到了原地,只见满头银发的国防部长已经被摄像机和闪光灯团团包围,几乎是被人群挤到了离开的车子跟前,突然又转过头,按原路走回刚才经过的废墟。

  在随从的陪同下,他走进了延坪岛此时的“标志性建筑”(因为媒体曾数次刊登过这栋受损建筑的照片)里,仿佛走进了一间演播室。媒体被拦在了警戒线后面,他步伐坚定,眼神锐利,不顾脚下的碎玻璃和钉子,绕屋一圈,接受完各种镜头的“注视”,走回车前,简短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坐车离去。

  延坪岛最热闹的时刻就这样急促地结束了。

  截至发稿前,据韩国媒体报道,政府正讨论把岛上的废墟保留为安保教育点,展示南北对峙的历史现场,但对居民的具体安置却没有任何提及。

  (感谢翻译王春梅和韩国《亚洲经济》报社王元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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