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里约州超600名毒贩逃脱围捕 军警参与犯罪
环球杂志201108期封面
随着动画电影《里约大冒险》于4月上旬在国内外上映，里约热内卢也将迎来一次免费的全球魅力攻势。
3月25日，电影在里约热内卢一处贫民窟举办全球首映，一所贫民窟学校的孩子们有幸成为世界范围内的第一批观众。然而在孩子们观看电影的同一天，巴西有5名警察因为肆意枪击一名14岁的无辜儿童而被拘。电视台播放的一段视频刚刚曝光了发生在去年8月份的这起暴行。
里约热内卢即将迎来2014年世界杯和2016年奥运会，这座城市正努力自我改造，力争以完美的形象示人。很显然，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功课。
持续有时的里约警方与黑社会势力的黑白之战，以及警方内部的亦黑亦白，正证明了巴西这个新兴国家在自我改造之路上的艰难跋涉。
毒枭遁形，警方内战
《环球》杂志驻里约热内卢记者/宋为伟
《环球》杂志记者/焦东雨
人们身着节日盛装，载歌载舞，他们暂时不用担心黑帮横行、流弹横飞了。3月4日-8日是一年一度的巴西狂欢节，这是多年来的第一次，里约热内卢贫民窟的百万居民可以忘我地投身到巴西狂欢节的狂热海洋之中了。
警方对贫民窟的“收复”，“大大助推了狂欢节的欢乐气氛，原来那里一团糟，现在人们觉得安全多了”，22岁的保罗说。
警察的“剿匪”行动和长期进驻，甚至让警服成为今年狂欢节备受女人迷恋的服饰，而男人们则装扮成囚徒的模样。
事实真如保罗所说的那样吗？警方的不战而胜与黑帮的销声匿迹真的可以宣告里约从此天下太平了吗？新兴大国如巴西，要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所需付出的努力，远远不止于端掉几个黑帮老巢那么简单。
离奇蒸发的毒贩
“里约州的剿匪战斗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在去年11月下旬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里约州长塞尔吉奥兴高采烈地宣布。
此次行动始自去年11月下旬。在联邦政府的支持下，军队调动了坦克、装甲车、直升机来配合里约警方。行动进展出奇顺利，除了零星交火之外，警察们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来自毒贩与暴力团伙的抵抗。
《环球》杂志记者有幸成为唯一的亚洲记者跟随军警报道了此次清剿行动。
清剿行动从里约北部佩尼亚贫民窟开始。11月25日晚些时候，在装甲车的支援下，军警部队用了1天便基本控制了佩尼亚地区。在对峙过程中，歹徒利用山势且战且退，逐渐退到与佩尼亚相连的阿莱芒山，并在山顶密林处隐蔽起来，并时不时向空中掠过的警用直升机开枪。
26日，记者跟随巴西著名的“BOPE”精英部队小组在佩尼亚贫民窟内展开搜捕。贫民窟里房屋林立，小路四通八达，居民非常复杂，为防止残余歹徒在暗处放冷枪，记者得始终贴着墙角低姿前进，并和特警保持一定距离。
在佩尼亚贫民窟，道路两旁的墙上布满弹孔，路中间横着毒贩为阻挠警方进入而烧毁的汽车残骸，贫民窟内硝烟弥漫，到处散发着一股焦糊味，有些居民正光着膀子在烧毁的货车上寻找尚有利用价值的货物。
在克鲁塞罗镇中心的警察局，一批又一批从火线上退下来的警察在这里轮换休息，装甲车正在集结准备向阿莱芒地区开进。在当日的行动中，路透社摄影记者保罗·维特克在身着防弹背心的情况下依旧被暴徒的步枪击中，肩部受贯穿伤，在送到医院抢救后止血脱险。
27日，近2万名军人、联邦警察、军警、特警将阿莱芒地区围了个水泄不通。由于匪徒占据地形和光线优势，一过晌午，太阳就朝匪徒所占据的阿莱芒山头移动，刺眼的逆光晃得山下的人睁不开眼，山下的军警和记者都无法看清山上的情况，而我们的一举一动却能被匪徒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情况下如果强行向山头发起攻击，警方必然付出惨重代价。在对峙过程中，匪徒多次向山下扫射示威。其中有一次，大批媒体记者试图跟随一名准备上山的谈判专家进入贫民窟，大家一拥而上奋不顾身跟随在谈判专家身后，但此举导致山上歹徒的愤怒，只听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嗒嗒”声，山上的歹徒用机枪将子弹倾泻在人群的前方，惊恐的记者四散躲避，大批军警立即上前开枪还击以掩护人群后撤，并扯回几个被吓得不知所措的记者。
27日的清剿陷入僵持状态。在通往阿莱芒山的各条道路上均有大批军警朝山上瞄准，一辆坦克停在其中一个路口，将炮口对准山顶，枪声随着直升机的掠过而时不时响起。随着暮色降临，警方封锁了进出阿莱芒地区的各条道路，并透露将于次日利用清晨阳光顺照的时机进行攻击。
次日，警方的行动进展出奇顺利。不知道是警方故意透露了进攻的风声，还是歹徒对地形了如指掌，那一天的行动除了缴获数以吨计的毒品之外，并没有毒贩落网。毒贩在短短的时间内从上万名全副武装的军警包围圈里蒸发一般逃之夭夭，军警花了不到半天时间就控制了阿莱芒贫民窟。
警方在一个山头插上了巴西国旗以示对贫民窟的“收复”；在一个绰号为“巴豪”的毒贩的豪宅外，贫民窟的顽童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跳进了带按摩功能的露天泳池里。其中一名孩子兴高采烈地对跟随警察蜂拥而至的记者们说：“我要在这里永远住下去”。
之后几个月，里约市重新调整了警力部署，记者所居住的弗拉门戈区街头比往常多了三三两两的警察流动哨，保安和协警也被动员上街执勤，这个有着沙滩阳光美女的海滨旅游城市也仿佛重归于平静。一位来自英国的游客大呼“太安全了，感觉和在伦敦一样。”
2011年2月6日，警方再次出动千人，2个小时“收复”9处贫民窟社区，整个过程没开一枪，没有遭遇一个毒贩。
“谢天谢地，居民们免遭流弹之祸了”，社区协会的一名工作人员称，警方行动前已经通知了贫民窟居民，而藏匿此处的毒贩为了避免冲突也提前几天就撤离了这些区域。
“首要的就是在尽量不造成平民伤亡的前提下，占领这些地区”，里约热内卢州公共安全委员会主席马里亚诺对这样的结果表示欢迎。
狂欢节的前夕，“排练活动安排得很满，以前人们都躲躲闪闪的，现在不用了”，18岁的朱莉安娜是一名桑巴舞者，直到去年，她才知道除了毒贩，还有别的人也可以在贫民窟社区树立起权威。
尽管警察进驻带来了安宁，但是毒枭们并未被根除，他们只是躲起来了，毒贩和暴力团伙存在的政治和经济结构也丝毫未变。
去年毒贩们报复性的攻击警局、放火烧掉百十辆汽车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毒贩的疯狂报复
塞尔吉奥·卡布拉尔，现年48岁，出身记者世家，他追随父亲的足迹于80年代开始涉足政界。2007年1月，塞尔吉奥如愿以偿当选里约州州长。在4年的任期里，里约州州府里约热内卢市成为2014世界杯和2016奥运会主办城市，塞尔吉奥可谓收获颇丰、名声大振，正处中年的他为了能够在2010年巴西大选中连任，以州首府里约热内卢为重点，大力推行UPP(葡文缩写，意为社区维和警察)计划。
2008年底，里约热内卢出动大批军警，对位于里约南市区的圣马尔塔贫民窟进行UPP改造，清剿了藏匿在内的黑帮毒贩，并派出了军警长期驻扎于此，修缮了包括上下山的电车、足球场等一批基础设施。如今，圣马尔塔社区已经成了当地贫民窟改造的示范店，完全对市民和游客开放。
“在UPP改造之前，这里的居民都期望有朝一日赚了钱能够搬出这鬼地方。但现在没有人愿意离开了。”从小在圣马尔塔社区长大的中年妇女雷纳塔说。
然而这看似皆大欢喜的行动，却惹毛了盘踞在贫民窟内的黑帮贩毒集团。
UPP计划的推行从一开始便触动了贩毒团伙的利益。2010年10月底，该计划的主导者塞尔吉奥成功连任里约州州长。贩毒团伙企图利用选举刚刚结束的时机给塞尔吉奥来个下马威，让公众看到因为UPP的推行，里约的治安反而恶化了。
在贩毒团伙的操纵下，盘踞在里约州大大小小贫民窟内的黑帮分子便开始有组织地实施报复袭击，并扬言要将塞尔吉奥全家处死。整个城市被恐惧所笼罩，一度造成里约市内部分学校和单位停课停工，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2010年11月，就在塞尔吉奥带着自信的微笑向媒体宣布UPP计划进展不久，盘踞贫民窟的黑帮分子在里约市及周边地区发动了袭击。
自11月21日起，黑帮歹徒多次武装封锁进出里约的主干道巴西大道和红线快速路，拦下过往的公交车、小轿车，浇上汽油放火焚烧之后便逃离现场。据统计，在接下来8天的袭击中，至少有180多辆机动车被烧毁，近50人丧生。
显而易见，这次有组织的袭击事件，就是冲着将“打黑”作为竞选口号之一的里约州州长塞尔吉奥和他大力推动的UPP计划去的。
面对歹徒的挑衅，里约州政府宣布全州进入紧急状态，并出动大批军警对多个贫民窟实行清剿。但全副武装的歹徒依靠贫民窟内错综复杂的地形，对军警的清剿负隅顽抗，使得清剿行动进展缓慢。此时，善于游说的塞尔吉奥四处做工作，使得本次行动得到了巴西时任总统卢拉和国防部长内尔森·若宾的支持。
在联邦警察、军队的介入下，本次行动力量大大增强，上万名由军队、联邦警察、军警和民警组成的联合清剿部队，在坦克、直升机的支援下，浩浩荡荡包围了里约市北部克鲁塞罗镇以佩尼亚山和阿莱芒山为中心的一大片贫民窟。
在警察攻占了阿莱芒地区之后，发生在里约及周边地区的焚车事件慢慢减少直至消失，凶悍的黑帮似乎突然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
去年12月份，里约警方大张旗鼓地展示了持续两周的“剿匪”战果：40吨大麻，300公斤可卡因，百十辆摩托车，15辆小汽车，武器从手枪到步枪、机枪，甚至是自制爆炸装置，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里约热内卢历史上第一次，警方一次行动缴获数量如此巨大的毒品与武器”，警方特别行动协调人马科斯说。
然而，如前所述，黑帮贩毒集团的大佬们却全部神奇蒸发了。根据警方透露，去年11月份的行动中，至少有超过600名的贩毒团伙成员从贫民窟逃走。
警方攥紧了的拳头，打了一个空。
《精英部队》真人版
里约州政府在部分贫民窟强力推行的UPP计划，具体说就是通过向贫民窟派驻社区警察，以加强对贫民窟的监管。
关于这项措施，有人一直持怀疑态度——那些被安插进各个乌烟瘴气的贫民窟的社区警察，会不会成为继毒贩之后的贫民窟新霸？就这个问题，《环球》杂志记者曾试图从在里约特警分队任职的周姓华裔警员那儿得到答案，但对方只是笑而不语。
在里约，一名长期在一线执行最危险任务的军警的平均工资在1500巴西里尔(1巴西里尔约合人民币4元)，而在当地中产阶级居住区租一套最普通的两居公寓约需2000巴西里尔。军警的低收入和其高危工作性质大不相符。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报复行为，巴西警察拥有持枪许可证，在非工作时间被允许持枪，因此许多军警在业余时间参与倒卖军火，甚至为一些组织充当保镖乃至杀手，以补贴微薄的工资收入。
巴西叫座电影《精英部队2》中，里约热内卢的警察盗取武器、谋杀同事、在政治人物的支持下建立了利益盘根错节的犯罪集团。电影大卖的同时，现实生活中的巴西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对警察内部的腐败调查。
里约热内卢民事警察前局长被指控在职期间泄露了针对警方与军方官员的反腐行动消息。根据巴西国家通讯社2011年2月17日的报道，艾伦·特奥斯基(Allan Turnowski)，因副手涉腐被抓而于两天前辞职的警察局长，被联邦警局指控违反了保密法规。联邦警局获取的电话录音显示，在警方代号为“斩首”的一次调查行动期间，特奥斯基曾打电话提醒一个警局官员。而早些时候，警方线人还指证特奥斯基曾每月收受暴力团伙50万巴西里尔(约合30万美元)。
在此前6天的一次行动中，里约警方抓捕了30名警官，他们涉嫌收取佣金为贩毒团伙提供警方行动消息，从地下赌场非法捞钱，偷窃并贩卖警方收缴的毒品和武器弹药，以及与暴力团伙勾结控制部分贫民窟社区。被捕的警官中，有人每月收取最高7万美元为贩毒和暴力团伙提供保护伞。在里约热内卢，人们相信暴力团伙通常由离职的警察和贩毒分子构成，他们控制着这个城市的贫民窟。
被抓获的警官，包括特奥斯基的副手，警局的二把手卡洛斯·奥利弗(Carlos Oliveira)。
此事成为特奥斯基仕途的转折点，原本他已下令对里约“反有组织犯罪特别行动小组”进行突击搜查，理由是他收到消息称该特别小组负责人克劳迪·法利兹(Claudio Ferraz)涉嫌欺诈。而法利兹恰恰是负责“斩首行动”的核心人物。
此次抓捕堪称里约警方“内战”。
2011年2月15日，特奥斯基宣布辞职。五年间，里约热内卢共有四任警察局长，两位被抓，如今有一位辞职。而奥利弗则是第一位被抓的警局副手。
“警察与罪犯只是一步之遥，他们常常成为这个城市泛滥的暴力的一部分。现在的敌人不仅仅是贫民窟里的毒品走私者，还有警察组织内部那些助长犯罪的警官们。”巴西特警安全顾问罗德里格·皮曼特说。
“哪里有毒品走私，哪里就有警察腐败”，里约热内卢州立大学公共安全专家奥贝·扎卢拉的评价更甚。
“当一切大白于天下之时，就可以拍《精英部队3》了”，一位巴西网民在博客上如此写道。
卖座的贫民窟暴力电影
《环球》杂志记者/刘瑞常
由巴西导演若泽·帕迪利亚执导的影片《精英部队2》去年10月8日在巴西公映仅仅2个月，观众人数已达107万人次，打破了1976年上映的《花太太和她的两个丈夫》创造的最高观影人数纪录。而2007年上映的《精英部队1》则在第二年获得了第五十八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更早些时候，在2002年上映的影片《上帝之城》同样是票房大卖。三部电影，同样的主题，部部轰动巴西，让观众唏嘘不已。
《精英部队1》描写的是发生在1997年罗马教皇保罗二世访问里约热内卢的惊险故事。这个故事的背景完全真实，《环球》杂志记者当时正在里约热内卢，至今对教皇的到访印象清晰。
记得罗马教皇保罗二世是那一年2月第一次到访里约热内卢。罗马教皇在西方天主教至高无上，其安全保卫要求比到访的任何国家元首还要严格，况且，里约热内卢又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城市之一。当时，巴西报纸和电视台等媒体对保罗二世的安全问题连篇累牍地大加炒作。影片正是抓住这个人们还记忆犹新的片刻，展开故事：保罗二世访问里约热内卢前夕，因为他要下榻在距离贩毒集团控制的贫民窟十分临近的旅馆，安全问题便成了巴西警方的头等大事。里约热内卢特别警察军事行动部队队长纳斯门托负责事先将该地区的贩毒分子清除干净，从而发生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故事。
《精英部队1》上映后大获成功，《精英部队2》应运而生。该片继续以男主角里约热内卢特别警察军事行动部队队长纳斯门托为主线，以里约热内卢警察与毒贩的暴力斗争为背景，在深刻反映巴西社会现实的同时，引发观众的深思。
在《精英部队1》和《精英部队2》火爆之前，巴西著名导演弗里南多和卡蒂拉曾联手将巴西作家帕洛林斯长达600页的巴西最为畅销的小说之一“上帝之城”，改编成同名电影，精彩呈现了跨越1960年到1980年之间里约热内卢“上帝之城”贫民窟的黑帮犯罪实录。该片2002年正式上映后也轰动了整个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