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民不是观众
选民不是观众，取悦观众和获得选票完全是两回事。政坛也不是舞台，政坛不是平坦的，它有陷阱、有荆棘，它更真实、更博大、更风云变幻。
文/刘俊阳
马尔泰利是一个特例
海地人的祖先是西班牙殖民时代从非洲贩运来的黑奴。后来，海地被割让给法国。海地的历史以动荡著称，经历了1915年美国入侵、杜瓦利埃家族统治、南菲将军军事独裁、阿里斯蒂德被政变推翻又在联合国干预下重返海地等时期。
海地很穷，联合国公布的最不发达国家目前有48个，海地是西半球唯一一个。根据美国中央情报局CIA《世界各国概况》显示，海地人口中60%从事农业，文盲占65.3%，80%的人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大多数海地人过着每日2 美元的生活，而1%的富人却占有财富的一半。
海地还以腐败著称，国际非政府组织“透明国际”《2010年全球清廉指数报告》中，海地属于最腐败的国家之一。在2010年大地震后，由于腐败严重，很多国际组织和国家不敢将大笔款项交给海地政府官员支配，导致赈灾行动迟缓，随后瘟疫爆发，数千人因此丧生。
这一切是马尔泰利获胜的外因。除此之外，对手年龄太大、三次获得格莱美奖的美籍海地人让·韦克莱的鼎力支持、联合国与美洲国家组织的压力和国内抗议迫使执政党候选人塞莱斯廷退出选举等也是重要因素。
但顺应民心是马尔泰利胜利的最重要内因。海地人对腐败政治早已忍无可忍，他们需要一个全新的面孔。马尔泰利承诺当选总统后的头6个月将着手处理海地亟待解决的问题，首先是帮助灾民走出帐篷、采取措施应对霍乱、改革农业教育、重建1995年被阿里斯蒂德解散的军队、消除腐败和减少失业。海地900万人口中有半数不足25岁，正是年轻选民帮助他实现了梦想。人们厌倦了政客，不在乎马尔泰利的歌手出身，他们宁可选一个政治圈外的新手，因为新人可能会带来新的变化、新的希望。
在竞选中，他完成了从舞台坏男孩儿到政坛新星的成功转型。他雇佣2008年曾为美国参议员麦凯恩提供服务的一家西班牙咨询公司为他进行形象设计，一改舞台表演时的夸张和放纵不羁的形象，穿上了衬衫西装，目光炯炯，不再油腔滑调，开始大谈“改变”和将来。他不掩饰自己是政治圈的“门外汉”，坦承自己曾吸可卡因但已经戒毒。他努力做到举止得体、落落大方，给人以诚恳亲民、精力充沛的印象，和他的对手、70岁的老奶奶形成强烈的对比。
马尔泰利成功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音乐才华，他有得天独厚的好嗓音。海地虽然有65%的文盲，但海地人有热爱音乐的传统。马尔泰利在竞选中充分利用音乐与选民沟通，把他的粉丝变为他的政治支持者。当其他候选人在酒店里面对记者时，他却在街头广场同选民歌唱欢呼。音乐拉近了他与选民的距离，海地选举中，每个候选人都有自己的主题歌，可谁又能和他相比呢？“不要掉入陷阱/投票时要小心看好再划X……我们要发展/良好的教育/米歇尔·马尔泰利/选票上他的号码是8……”这首歌在电台、电视和网络上反复播放，为他造势不少。
总而言之，马尔泰利的当选非常具有独特性，显示出独特的历史和现实因素。独特的时代造就了独特的英雄，他的当选是海地人民对政客的彻底绝望与拒绝的独特表现；当然，也是海地选民不成熟的表现。
里根等人的政治基础
马尔泰利是真正的明星总统。而严格地说，里根和埃斯特拉达不能算明星总统。他们在参选前20年就已从明星成功转型为政治家，他们的身份已不是演员，而是演员出身的政治家。
里根是一名伟大的演讲家。他为人幽默乐观、演说生动精彩极具说服力，被媒体誉为“伟大的沟通者”。1980年，69岁的里根击败卡特成为第40任美国总统。历任总统之中，他就职年龄最大。他参选总统时已做过两任加州州长。加州是美国最重要的州，做了它的州长就自然地想当总统。
里根就职时，美国刚从越战抽身不久，经济增长率连续下降，前苏联咄咄逼人，德国和日本已重新崛起，美国经济霸主的地位摇摇欲坠。美国人民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够带领他们重拾信心、恢复往日荣耀的总统。在他就任后的第一年，美国经济迅速增长。到他第一任任期结束时，美国经济增长率达到了创纪录的近8%。这一记录迄今未被打破。他最大的成就还是通过批准“星球大战”计划，大规模增加军费开支，为通过军备竞赛最终拖垮前苏联铺平了道路，从而为西方、为美国赢得了冷战的胜利。
另一个明星总统是菲律宾的埃斯特拉达，里根是他的偶像。埃斯特拉达是成功的演员，却是彻底失败的总统。他出身平民，曾读大学但中途退学投身影业。因扮演一名为穷人斗争的逃犯角色一炮走红，他多次获得最佳男主角奖，主演了上百部影片。埃斯特拉达40岁从政，做过市长、参议员和副总统，1998年61岁时参选总统。他不在意别人嘲笑他的出身，“我竞选市长时，曾遭到过别人的嘲笑；我竞选参议员时，也有不少人嘲笑我；当副总统时，仍然被嘲笑。现在我竞选总统，我希望他们继续嘲笑我，因为我将笑到最后”，“如果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能够让演员当总统，菲律宾没有理由不这样做”。
当时，菲律宾全国贫困率高达34%，主要集中在农村，腐败严重、犯罪猖獗。埃斯特拉达承诺发展农业、消除贫困、严惩腐败，保证在6个月内肃清国内主要的绑架、贩毒和恐怖团伙。针对工商界人士质疑他管理经济的能力，他特意挑选了一位资深经济学家作为自己的副总统人选。他还在竞选中声称已戒掉酗酒和赌博等恶习，他要像当年做成功演员那样做“最后的、也是最辉煌的一次表演”。
可惜他的承诺没有兑现，这位情妇无数、好色好赌的总统两年后便因受贿丑闻被迫下台并被判终身监禁。2007年，他被总统阿罗约特赦释放。2010年，他卷土重来再次竞选总统，虽然失败却还得到了758万张选票，明星效应确实不可小觑。
明星想当总统的不少。2007年，好莱坞影星弗雷德·汤普森宣布参加总统选举，但未获得共和党提名；著名女影星碧姬·芭铎近来称她要在2012年总统大选中挑战法国现任总统萨科齐。施瓦辛格不是生在美国，否则他大概也会去竞选总统。
后记
上面讲到的三位总统都是选民高票选出，代表了当时的民意。一个很成功，一个失败了甚至沦为囚犯，最新的这位则是前途未卜。三个国家的选举制度大同小异，但都是大选，即全体公民的直接选举。尽管这种选举费时、耗力、成本高，而且时有贿选舞弊发生，但这种体现现代民主精神的选举形式已被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所采用。
明星当总统有优势有劣势，知名度高、家喻户晓、容易获得亲切感，他们在形象、气质、举止言谈上的优势使得他们在与选民沟通时更易获得共鸣。他们往往是杰出的演说家，而竞选中的演讲又是至关重要的公关形式之一。他们的劣势在于人们总觉得他们属于屏幕或舞台上那个不真实的世界，要把一个国家的命运和前途交给一个明星，大多数人会觉得有失谨慎。华盛顿是伟大总统，但选扮演华盛顿的演员当总统总像是笑话，不管这个演员有多么优秀。政坛不是舞台，政坛不是平坦的，它有陷阱有荆棘，它更真实、更博大、更风云变幻。要想爬上权力的巅峰不在于你是否有明星的魅力，最重要的是你是否能得民心、顺民意。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选民也不是观众。上述三个国家的选举制度虽然差异不大，但是由于经济、文化和法律制度差异巨大，公民驾驭政府和国家走向的能力等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即使是同样以大选的方式把一位演员推上总统宝座，结果也可能是天壤之别。(本文作者系中国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致力于国际文化与政治领域的研究)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5月上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