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一年，为了吸引外国特别是中国的投资，朝鲜已经制定了20多部相关法律，举行过多次海外招商说明会，“只做不说”的经济改革正在悄然改变朝鲜的面貌

　　本刊特约撰稿/陈勇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到朝鲜去，已成为中国商人公开的“商机”。

　　从黄金坪和威化岛开发到改善投资环境，再到成立合营委员会赴海外招商，在过去一年，朝鲜第三代领导人金正恩不断释放经济调整的信号，为外国资金进入这个神秘国度打开了一扇门。

　　根据联合国的统计数据，2011年朝鲜人均GDP为1800美元，仅为韩国的1/25，位列全球226个国家的第193位。金正恩早在2010年10月的一次朝鲜劳动党党内讲话时表示，过去可以没有粮食，但不能没有子弹，如今是可以没有子弹，但一定要有粮食，并承诺在3年内恢复到上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的水平，让朝鲜人民达到吃米饭、喝肉汤、住瓦房、穿绸缎的生活水平。

　　延边大学东北亚研究院院长金强一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米饭肉汤”是朝鲜已故领导人金日成提出的口号，经济上的拮据形成了一股无形压力，逼迫着朝鲜走向开放合作，但就目前而言，整体改革迹象不明显。不过，开放仍然是趋势，且这种开放是自下而上的，完全是一种倒逼机制。

　　“加速引入中国投资”

　　民生压力之下，引入外资成为金正恩提振朝鲜国内经济的一个重要砝码。

　　10月24日，朝鲜首个在海外招商活动在北京举行。招商日当天便吸引中国各地企业500余家，其中不乏有中粮集团、海尔集团等大型国有企业。

　　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副委员长金铁镇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称，朝方除与中国在政府层面达成了经济区开发、原油共同勘测等合作外，还与来自埃及、俄罗斯等国家的投资者签订了提供通信的合作项目。

　　金铁镇表示，朝鲜尤其欢迎并支持外国投资者投资其国内基础设施建设，这些投资者可以享受到企业所得税、企业经营所需要的设备和原材料进口关税减免的优待。朝鲜的电信、小商品市场、电厂、水泥厂、基础设施建设等，都需要大量资金投入，欢迎中国企业参与投资、建设。

　　另外，为解决内部经济问题、加速引进中国投资，朝鲜也制定了多项优惠政策，为参与朝鲜发展的外国企业提供资金等各种支持。

　　朝鲜对外经济投资协力委员会局长尹亨日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为保障中国企业的投资权益，朝鲜还成立了一个专门委员会——朝鲜科学技术协助委员会，这个协会每年都有一个投资沟通说明会，专门协调和讨论中朝企业投资之间的问题。

　　尹亨日强调，中朝之间的关系是具有历史性的，朝鲜欢迎中国企业来投资，也会给予相应的特别优惠。

　　商务部数据显示，中国企业迄今累计对朝非金融类直接投资已超过3亿美元，在朝投资企业100多家，投资领域扩展到食品、医药、轻工、电子、矿产、纺织、化工、水产养殖等多个行业。与此同时，朝鲜企业对华投资金额也超过了1亿美元，领域涉及餐饮等多个行业。

　　“投资朝鲜的最好时机”

　　几乎所有赴朝投资的商人，首选项目均为能源矿产。

　　朝鲜的石墨、菱镁矿储量居世界前列，位于咸镜北道中朝边境地区的茂山铁矿已探明储量50多亿吨，可开采量30亿吨，相当于中国2011年铁矿石进口量的4倍。此外，朝鲜的稀土、黄金储量也较为可观。

　　今年9月24日，中国海外投资联合会与朝鲜投资事务所共同发起“投资朝鲜专项基金”， 该基金规模约为30亿元人民币，首期注资10亿元，资金来源为中国国内一些基金机构和财团，主要的投资方向以矿业为主，兼顾地产开发、港口运营。

　　熟悉该基金运作的中海投首席经济学家郭夏表示，鉴于朝鲜相对较少的人口、国土面积及丰富的资源矿藏，朝鲜一旦大力发展经济，将在极快的时间内完成。因此，现在就是投资朝鲜的最好时机。

　　北京东方矿产资源整合有限公司副总裁常进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中国企业在朝鲜铁矿市场中具有明显优势。

　　在常进看来，朝鲜国内经济发展资金短缺，中国企业可利用自身资金优势弥补朝鲜钢铁企业资金问题，加大合作可能性。比如，中方可提供大型设备用于勘探、采掘、炼钢。此外，中国东北部与朝鲜接壤，且中国与朝鲜之间有公路相通，因此在铁矿运输活动中，承担的运输成本较低。

　　商务部副部长陈健此前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中朝双方经济互补性强，合作潜力大。最近两年，虽然世界经济面临的下行压力增大，但中朝经贸合作逆势上行，发展速度进一步加快。

　　商务部亚洲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认为，虽然目前中国对朝投资金额及规模仍比较小，但是随着中国和朝鲜经贸关系进一步加深，特别是目前朝鲜致力于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中国对朝投资也将在未来几年迎来快速发展势头。

　　据海关统计，2011年中朝双边贸易额达到56.7亿美元 ，同比增长62.4%，贸易规模和增长速度均创历史最高水平。今年上半年，双边贸易额达到31.4亿美元，同比增长24.7%，部分矿产品、服装、电子等产品的贸易增长较快。

　　熟悉朝鲜的GBD公共外交文化交流中心执行会长马振轩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目前朝鲜的法律并不健全，投资环境也不是很好，但这也是一国经济开放之初常见的问题，但投资者只要校对好“频率”，还是有成功的希望。

　　“税率低、房价低、劳动力素质高”

　　朝鲜并不甘心扮演纯粹资源出口国的角色。

　　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投资处长崔成进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朝鲜限制或禁止投机、不经加工自然资源直接出口、超过环境污染标准浪费资源等行为。除了矿产资源，崔成进表示，“热烈欢迎”中国投资者对朝鲜城市基础设施等领域进行投资，朝鲜依照其法律保障保护外国投资者权益，至于“投资领域、出资比例等具体问题，双方可以讨论”。

　　“税金少、税率低”也是朝鲜对外招商的一大优势。

　　据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透露，在罗先经济特区，企业所得税为利润的14%，若投资领域属于“鼓励外国投资的部门”，则进一步优惠至10%。而在比邻的韩国、中国，企业所得税为25%，远高于朝鲜。

　　崔成进表示，目前朝鲜已与28个国家签订投资奖励及保护协定，与15个国家签订防止双重征税协定。对受鼓励的外国投资给予优惠政策，免除销售税、登记税、资本税，对投资经营用物资免除关税。

　　此外，低廉的土地和房屋出售价格，对投资者而言也较有吸引力。

　　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公布的数据显示，在平壤，“购买房屋和办公室的价格”，最便宜的每平方米不到人民币600元，最贵的不过每平方米2000元，和中国中西部欠发达地区的县城的商品房价格差不多。

　　此外，朝鲜正在为引入外资，扫清相关法律障碍。

　　据悉，目前，朝鲜已制定了20多部外资相关法规。崔成进透露，为了让外资来得安心、放心，《朝鲜外国投资法》也将保障外国投资者和外国投资企业的合法利益及经营活动条件。

　　电力、交通、行政效率预料也将得以改善。

　　11月5日，第八届平壤秋季国际商品展览会开幕当天，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举办了一个投资说明会，会上一些外国商人提出的如何改进工厂供电短缺开工不足、从国内联系朝鲜相关部门电话打不通及办事效率低等问题，均得到了朝鲜方面的回应。

　　在朝鲜国内的公开场合，经济改革的话题仍然很少被提及。

　　此前，金正日高调声称的“西式的贸易市场是反社会主义的朝鲜民间贸易市场”，如今早已成为市民口中的菜市场。沿街商店里的商品种类不再单一，琳琅满目，不少商品更是出自于中国制造。大成区、顺安区的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戴着头巾售卖商品的中年女子，也不再担心被警察骚扰和抓捕，另外根据不同地区，农民们可把收成的30%～50%在市场上销售。

　　很多朝鲜官员通晓的外国语种竟多达5种之多，这个国家到处都散发着一种新鲜的活力和气息。在朝鲜外务省工作的朴正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朝鲜推行的是全民免费教育和医疗制度，朝鲜的学生从小就被教育要学会两种以上语言，方能更好为国家服务。

　　一个摄影师眼中的朝鲜十年

　　回到北京，在整理这些图片时，我仿佛又回到平壤的大街上，看到排队放学回家的儿童和等候在食品发放点领取必需品的普通朝鲜人——他们应该被更多人了解

　　文、图/张朋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2012年11月27日，我再次准备前往朝鲜。和2003年的那次不同，这一次是应朝鲜官方的邀请去采访一个与儿童基金有关的主题。

　　2003年的那趟旅行，朝鲜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封闭而神秘。当时我是参加旅行社去的朝鲜，从丹东入境，乘坐火车前往平壤。因为电力不足，一路上火车开开停停，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而到了平壤，我们被安排参观各种各样被安排好的节目和风景，宾馆里的电视只有一个朝鲜的中央台。

　　这次出发前，我的所有设备——大到专业摄像机、小到充电电池和CF卡，依然都被要求一一拍照，并说明详细的规格并等待审批。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我还主动剔除了日用品中一切可能引起朝鲜人不悦的元素，比如行李中绝不能出现韩国品牌的商品；因为手机不准被带入朝鲜境内，我还特意用一个老旧的摩托罗拉替代了我的iPhone4s。

　　有意思的是，就在我办完登机手续用摩托罗拉发出一条短信时，却看到身边的一个朝鲜男子，正在把玩一个崭新的苹果笔记本。他大概是刚从中国买来准备带回平壤送人的，包装盒还在桌上，临登机前又重新包好放进了行李箱。

　　宾馆的电视可以看到凤凰卫视、BBC、CNN等国际频道。有那么一次，我尝试把摄像机和长焦镜头对准了街头，身边的安全人员却没有出面阻止，于是赶紧重新调整镜头，让那些平常的朝鲜人和他们的日常生活走进我的取景框。

　　到了下班时间，因为公共交通服务依然稀缺，平壤的每个车站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但没有人声鼎沸，也没有夹塞争吵；放学回家的小孩子，也都安静地排着整齐的队伍，等红灯过马路……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一种秩序的存在。

　　一天晚上，我们自己走出宾馆(没有被安全人员拦住，我至今觉得不可思议)，来到一家便利店，店里的商品不少但也算不上丰富，很多都是中国货，每天，居住在附近的平壤市民会凭着编号或名字来免费领取食品份额。

　　在这里，我们遇到一位朝鲜女孩，她是这里的服务员。也许是工作性质的缘故，和街上的行人不同，女孩很大方，虽然语言不通，也尽力用手势和画画的方式回答我们的问题，十分生动可爱。同事告诉我，前一天，因为看到店里有个男孩在等她，就问女孩是否她的男朋友，女孩笑着在纸上画起来：一只箭距离一颗心还有一段省略号的距离——应该就是“还在追求中”的意思吧……

　　每次回想这些简单和朴素的画面，我都在提醒自己：“人们是否正在把朝鲜面具化？反而渐渐忘了去真正了解它。” 也许朝鲜还有多问题没有解决。但我看到：朝鲜最好的民宅是给知识分子的，朝鲜的艺术家得到应有的尊重，朝鲜的医疗教育住房是免费提供给人民的，还有，他们保持着自己的民族特性。

　　平心而论，这趟平壤之行，在管制方面，的确有很多松动。但也给我带了新的困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是官方邀请的，所以会被更宽松的对待？我也不知道他们这种宽松态度的边界在哪里，毕竟，我时常还能想起9年前枪栓声在耳边响起的恐怖感觉。

　　一直到要离开的前夜，我的紧张情绪都没有完全消散，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检查了相机里所有的照片，然后主动删除了一些我认为可能给我和我的设备带来麻烦的照片——没办法，我的职业让我有偷拍的习惯。可是，出境时，我的相机没有接受任何的检查，摩托罗拉又回到了我的手中；返航乘坐的高丽航空的飞行员技术很棒，起飞和降落几乎没有任何摇摆和震动。

　　现在，我又回到北京的住所，上着网刷着微博，实在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只是，在整理这些图片时，我仿佛又回到平壤的大街上，看到排队放学回家的儿童和等候在食品发放点领取必需品的普通朝鲜人——他们应该被更多人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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