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名叫马特·罗勒的洛杉矶喜剧作家曾说，“一场灾难发生后5分钟内Twitter做出的贡献最大，12小时后就开始帮倒忙。”而有人评论说，此次马航事件的主要讨论，证明这位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大部分人不到12小时就开始帮倒忙了。”

　　本刊记者/陈薇

　　3月8日当地时间7时30分，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第一次正式向外界通报航班失联。此后，法新社跟进报道。8点26分，中国新闻网发出快讯，“马来西亚航空公司与载239人飞机失去联系”。随后，微博上的中国新闻网、央视新闻、人民日报等权威媒体转述，在微博、微信上迅速传播。

　　快9点时，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教授沈阳刚刚起床。他打开微博，看到了飞机失联的消息。出于职业敏感，他立刻打电话给研究助理，商量是不是要启动团队紧急分析机制。结论是，暂时不做了——那时，微博微信上除了“失联”这一确定消息，还没有什么信息量。

　　不料，各类信息很快开始猛烈迸发。中国乘客人数一改再改，飞机现状亦众说纷纭。

　　官媒辟谣

　　11点25分，新华社转引“越南媒体报道”，称“越南搜救人员当天在越南南部金瓯省西南120海里处发现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吉隆坡至北京航班失联客机信号。”不久，这条被央视否认，辟谣说，媒体所称“发现地点”为失联前最后位置。

　　“各个官方媒体引述越南媒体报道，然后又辟谣——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财经媒体人罗昌平深感当日信息之混乱。

　　尽管已是资深媒体人，罗昌平自己还是忍不住转发了一条：“人民日报记者杨晔消息，越南海军第五军区政治处主任窦凯还大校称，飞机坠落在坚将省土珠岛153海里处，是越南马来领海交界处。越南救援队已出发。”

　　他觉得这条消息太可信了：有人民日报，有记者名字，还有具名的消息来源。

　　不过，两个多小时后，路透社又为此辟了谣。

　　此时，沈阳教授注意到，央视已经开始在两会中插播马航飞机失联的消息。他有些失望，“电视直播大量是从微博上拷贝的消息。”不仅如此，央视在播出乘客名单时，第84号与114号乘客的名字被打上了马赛克。

　　这个小动作引发了新一轮猜想。网友们纷纷将它与昆明事件联系在一起，直到最后查出，那位84号乘客其实只是一位知名画家。

　　“飞机已降落在Naning机场”“波音中国总裁马爱仑称飞机已找到”……口述历史学人周海滨在博客中发表文章，称仅3月8日当天，谣言已进入第9季。

　　“只要转述的时候说清楚来源是哪里，自己就没有责任了，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文体：根据××媒体转述××媒体转述××媒体的报道，当然，还有一些媒体，干脆把来源省去，显得好像是自己的一手信息”，著名记者闾丘露薇在一篇文章中总结。

　　她曾看到媒体转引CNN的报道，称飞机在越南坠毁在山区。她去CNN网站查找，却看不到。但此时，不少媒体官方账号却广为传播。

　　其实，核实一条新闻真实与否，有时并不难。有网友支招，“任何没有link出处的消息都是耍流氓”。还有网友批评，“部分传统媒体‘社交化’之后成为了谣言放大器！”

　　沈阳接触过很多官方媒体微博运营人员，印象中只有三类：“临时工、兼职人、刚招进来的大学毕业生”。“定力和眼力不够，”人民网舆情监测室秘书长祝华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新媒体部门应该引入一套成熟的信息审核和披露流程，一定要为母媒体的公信力保值和增值。”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刘海龙则称之为“断言新闻”——从24小时新闻频道出现以来，因为错误信息可以随时被纠正，因此追求新闻速度超过了准确性要求。但受众不可能24小时关注，于是接收到的错误片断便造成了混乱。“在这次失联报道中，网络媒体，尤其是滚动发布新闻的权威媒体的官方微博，表现出了这种新闻的特征。”他在给《中国新闻周刊》的邮件中这样写道。

　　直到3月11日，人民日报官方微博发布的“越南某大校称飞机坠落”消息，仍然没有删除，转发量已接近29万。另有网民总结，3月8日至10日，人民日报官微针对MH370失联事件发布的微博中，用了36次“祈祷”，17次“奇迹”，另有100个感叹号。

　　微博自净

　　3月8日这天，沈阳教授自己也上了当。

　　他看到一条微博消息说，“美国海军陆战队收到SOS信号”，发布者名为“美利坚合众国驻中国大使馆”。他是一个军事迷，一个激动就点击鼠标左键，转发了。

　　但他很快发现不对。这个微博没有官方认证标志。起初只有200多粉丝，这条消息转发后，迅速涨到800多粉丝。一位朋友提醒他，有些不良博主，趁新闻事件发生时改名，造成自己是当事人的假相，赚足粉丝后再改回来。

　　沈阳联系了新浪微博运营方。不久，这个账号被关闭。

　　最有杀伤力的一条，莫过于当晚被疯狂传播的另一条“好消息”。

　　消息来自“越南通讯社3月8日19时32分快讯”，称航班被菲律宾海事船发现，“飞机被发现时机身破损较严重，但未解体……少部分乘客和机组人员聚集在机尾部机舱，另有数十位携带水上救生器械的乘客漂浮在周围约一平方公里范围内的海面等待救援”。不少人转发后惊呼“奇迹出现了”。

　　但很快，网友发现，这条消息只是天涯网友“巴蒂斯图塔”杜撰的。他在发布这条虚假信息后一分钟，就自己跟帖承认，“这只是我的一个祈祷。”

　　然而，虽然有不少网友跟帖提醒这条消息是假的，但它仍然被不停地转发。

　　“这次事件中，微博的公共传播特性再次得到证明。只有它能够实现一种场景，媒体微博、国际微博、名人微博、专业微博、机构微博再加上普通网友微博，即各种角色人的公开联动性”，沈阳教授说。

　　沈阳同样注意到，有不少网友看见谣言，常常会留言或者举报。沈阳还以身作则，转告了两位转发不实信息的两位同学更正消息。

　　微博账号@蓝鲸财经记者工作平台，则被认为是反应较快且符合突发报道规则的。它常常梳理信息，及时跟进和更新。此外，还有飞行员等诸多专业人士参与核实讨论。

　　祝华新因此感慨，“在微博，只要信息还在自由流动，那么真相更有可能战胜谣言。微博上有一种意见对冲机制，如果有偏执的意见，很快会有质疑声音出来。作为一种公共讨论平台，它的信息自净机制和意见对冲机制，值得我们重新评估。”

　　不过，多位传播学者对微信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感到失望。“当微博世界已经澄清新华社和CNN的失误报道之后，微信上正在疯狂的传‘CNN报道称客机坠毁’，而且一波又一波地走向疯狂。——微信的自我纠错能力太差了。”上述蓝鲸财经记者工作平台忍不住在3月8日下午发文抱怨。

　　“公议市场存在谣言对冲，私密交流没法做到这一点，所以现在这会还有大量的滞后虚假信息在微信蔓延。信息已经全球同步，真相时常还在路上。”罗昌平分析，越是这样的重大事件，越需要微博这样的平台。

　　截至本刊发稿时，马航飞机失联真相仍然未明，仍有“穿越35年的914班机”在网上流传。  

　　全力寻找MH370

　　MH370客机失联后第二天，已有11个国家、至少34架各种飞机、40多艘搜救船只参与到搜救行动中。疑似海域面积已达1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马来西亚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然而，至截稿时止，仍未发现任何与飞机有关的搜索结果

　　本刊记者/苏洁(发自北京) 徐方清 杨迪 尹海明(发自胡志明市、富国岛)

　　2014年3月11日，中国海军井冈山舰抵达位于泰国湾口的马航飞机失联海区，与之前到达的绵阳舰一起，展开搜救行动。

　　供图/本刊记者

　　3月11日，天气晴好，气流平稳。这是最适宜于进行搜救的天气。一场事关马航失联航班239名乘客下落的国际大救援，正在这片海域紧张进行着。

　　9时20分，经过连续50多个小时1000余海里的全速航行，中国海军井冈山舰抵达位于泰国湾的马航飞机失联海区，与之前到达的绵阳舰一起，立即展开搜救行动，加入到搜索马航失联航班的国际大救援行动中。此时的泰国湾口，和风、小浪，阳光直射，一层薄雾笼罩在茫茫大海上。

　　井冈山舰抵达后，舰上人员各就各位观察海面，直升机起飞、橡皮艇下海，奔向所负责海域的每个角落搜寻、打捞。

　　中午12时许，舰载直升机即将从井冈山舰起飞，“我希望记者上机后，既要拍摄，也要担负起观察员的职责。”出发前，飞行指挥员李磊说。在救援的紧要关头，每个人都是搜救的一员，都是发现生命奇迹的一丝希望。

　　3天前的这个时候，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在确认预计早晨抵达北京的MH370次航班“失联”后1小时，马航副总裁对外宣布，搜救工作正在进行。

　　9点50分，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发布了第二份声明，更新航班信息称机上乘客来自13个国家。同时，马来西亚政府正式宣布启动救援机制。

　　此刻的中国，正在参加两会记者发布会的外交部长王毅不得不中断采访，赶回外交部处理航班失踪事件。随即，中国外交部、驻马来西亚使馆和驻越南使馆宣布启动了应急机制。

　　10点49分，交通部南海救助局第一艘搜救船从西沙出发。

　　11点30分第一艘搜救船从海口出发。随即，海南海事局宣布已做好前往救援失联马航客机人员的各项准备工作，所属海巡21轮等5艘海事执法船舶处于应急待命状态。

　　当天下午，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应约紧急同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通电话。“抓住救援的黄金时间、尽最大努力开展搜救”。

　　15点40分，马来西亚、中国、越南、新加坡、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已经各自派搜救小组前往越南湾，这六个国家共同的目标是：寻找MH370。

　　越南！越南！

　　“客机在越南胡志明管制区同管制部门失去通信联络。”这是关于MH370位置的第一个确切信息。越南，成了寻找飞机的第一个焦点。

　　最重要的线索就是航班的最后一次对外通话。3月8日凌晨MH370彻底失去了信号，而飞机最后一次与外界联系，就是和越南空管。

　　3月8日早上8点许，在位于北京市光华路32号的越南驻华大使馆，黄玉荣公使接到了越南驻华大使阮文诗打来的电话，告知马来西亚航空公司飞机失联的消息。

　　稍早前就已接到马来西亚航空公司救援请求的越南政府，已开始协调有关各方核实信息，并通告疑似事发海域附近岛屿船只加强对周边动态的观察和检测。

　　黄玉荣随后给使馆领事处打了电话，阮玉兰参赞等部门工作人员迅速从周末转入工作状态。

　　根据最后通话的情况，越南海军五区政委吴文发推算，“马航失联客机的坠落在越南与马来西亚领海交界处，距越南坚江省土珠岛约153海里(300公里)。”

　　15时30分，越南海军五区的两艘船收到命令，前往距离土珠岛以南约150海里的位置参加搜救工作。

　　越南海警四区的一艘编号为2001的船只出发得更早，于当天下午2点20分出发。3小时后，该船距离客机可能坠落位置约80海里。

　　中国方面，下午3点52分，交通运输部已派出2艘专业救助船“南海救115”“南海救101”前往搜救。同时，通过海南海事局先后两次发布航行警告，要求所有途经疑似关注海域的相关船舶注意观察海面情况，发现可疑情况随时报告；而中国主要航运企业也接到类似通知，密切关注有关海域。

　　下午4点左右，马来西亚交通部长希山慕丁表示，马来西亚政府已联系中国、越南、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有关海事部门参与搜救。根据通报，失联客机怀疑失踪地点为北纬06度55’15”，东经103度34’43”。

　　消息发出的同时，越南、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三方已在越南土珠岛以南展开搜救。新加坡空军部队派遣出一架C130大力士运输机协助搜寻。而据越南搜救国家委员会办公室的消息，截至下午6点30分，越南共派出了两架飞机和7艘船参加马来西亚失踪客机搜救工作。目前，两架飞机已回到陆地。

　　另有5架飞机和4艘船已处于待命状态，准备随时参加搜救。它们分别是新山一机场的1架飞机、岘港机场的两架飞机、头顿机场的两架飞机、富国岛的3艘船以及头顿市的1艘船。

　　当天，美国也派出了飞机和海军舰艇，协助搜索援助。美国第七舰队发表声明说，导弹驱逐舰“平克尼”号正在前往越南南部海域的途中，24小时内抵达飞机失踪区域。而晚些时候，一架美军P-3C“猎户座”侦察机也将从日本冲绳美军基地出发，利用远程探测、雷达、通讯等机载系统进行增援。

　　8日下午，波音公司称对乘客家属“深表歉意”外，也表示“正组建一支团队，以向调查当局提供技术协助。”

　　晚9点，中国“海巡31”船从广东茂名启航，到三亚汇合海事直升机及装载扫测装备后，前往相关海域参与搜救。

　　截至此时，马来西亚投入参与搜救的机构包括马航、马来西亚民航局、马来西亚皇家空军部队、海军部队，以及马来西亚海事执行机构。而搜救行动的参与国也已扩大到10个。除马来西亚外，泰国、越南、菲律宾、中国、新加坡、澳大利亚、英国、新西兰和美国等，都参与进来一同寻找飞机。

　　参与指挥的是各国综合区域方位系统总部，另外，美国位于夏威夷的太平洋指挥所也参与了其中。

　　12小时后：发现“油污”

　　线索发现于3月8日下午4点半。

　　当时，在越南南部离苴洲岛约140公里的海域，大约北纬7度55’，东经103度18’52”的方位，越南的搜救飞机发现了可疑迹象。根据飞行员肉眼观察，这是漂浮于海面，相隔约500米的两条油污带。

　　然而天色渐暗，加之飞机需要补充燃料，搜救机并未接近现场，带着疑惑与希望暂时返回。

　　随后，越南交通运输部副部长范贵肖对外通报，“新发现的油带长达15至20公里，因此很可能与失踪飞机相关。”而越南的搜救力量预计能在晚9点左右到达。消息一出，各路记者连夜赶往富国群岛。

　　身材瘦高、皮肤黝黑的范贵肖是这次越南搜救行动的总协调。距离MH370最后发出信号的地点大约350公里的富国岛，与越南的金瓯一样成为搜救工作的重要基地和信息集散地，范贵肖在这里协调几个搜救部门的工作部署安排，并向外界通报关于搜索行动的任何一点有价值信息。

　　当晚7时左右，越南2001号援救船就抵达油迹带区域。而第四海警区也派出CSB2003号援救船前往，同时，CSB2004号援救船继续从西南海域移动。然而，尽管各搜救船使用探照灯、红外线夜用观察仪等竭尽全力寻找，在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后，仍无收获。

　　为了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与第四海警区和海军五区共同行动的第九军区司令部发出指示，要求各省军事指挥部与海上渔民积极配合，参与搜救工作。

　　此时的北京，已进入3月9日凌晨1点半，人们苦苦等待了十几个小时的马航终于首次召开新闻发布会。“马来西亚航空公司恳求马来西亚和全球人民，共同为MH370航班祈祷。航班失联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0多个小时，现在所有搜寻和营救人员还没能确定MH370航班下落。”

　　凌晨3时，《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随海军两栖登陆舰井冈山舰，搭载着由14名医护人员组成的医疗分队、10名潜水员组成的水下搜救分队、52名陆战队员携带冲锋舟、橡皮艇等救生器材组成的救援兵力和2架舰载直升机，从湛江军港紧急起航赶赴马航失联航班疑似事故海域参与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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