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分析师说,欧洲人对于土耳其人的民族不认同也许是重要因素之一。一些土耳其领导人也指责欧盟存在种族偏见,把信奉伊斯兰教的他们排斥在外。
《环球》杂志记者/张远
逐水草而居,马背得来衣食,一支突厥人从中亚平原迁徙至位于黑海和地中海间的安那托利亚大陆,这是土耳其人的先祖。
经历数百年的征战,他们建立起横跨三大洲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突厥铁蹄踏过一座座欧洲城市,带去杀戮,引入文明。又是数百年过去,在欧洲列强的欺凌下帝国如暮朽的老人,手足僵硬,任人宰割。
土耳其与欧洲的千年,有征服,也有屈服。
土耳其与欧洲的千年,有野蛮,也有文明。
土耳其与欧洲的当今,有认同,也有心结。
恐怖的突厥人
伊斯坦布尔,千年风霜中见证来来往往的民族,西方、东方的文化符号在这里交汇,也是西方文明目睹奥斯曼土耳其崛起的地方。
这里曾是东罗马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1453年,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军队围城,围困时长超过一个月。
史料记载,君士坦丁堡的城墙长度超过两万米,堪称当时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为了破城,奥斯曼人雇用匈牙利的工程师俄本,建造了一种当时世所罕见的巨炮,长度超过8米,口径大约75厘米。穆罕默德二世亲自督战,指挥士兵攻占城墙。
东罗马帝国自此灭亡,君士坦丁堡更名为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也自此稳固了欧洲东南部及地中海东部的霸主地位,进入征服扩张期。
破城后,土耳其军队洗劫三日,满地废墟。一些没能出逃的居民被送往各奥斯曼帝国城市,城中只剩下一部分犹太人和热那亚人。
美国《今日历史》杂志评价,对于大多数欧洲人而言,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是一场历史灾难,是基督教文明难以修补的疤痕。直至今日,一些欧洲人对土耳其由心而发的敌意,可能正是在那时“扎根”的。
事实上,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攻下君士坦丁堡之前,就已将铁蹄踏上欧洲东部。十五世纪中叶,奥斯曼大军接连夺得加利波利半岛,占领马其顿和保加利亚大部分土地,这里成为奥斯曼帝国最早的欧洲部分。十五世纪末,奥斯曼帝国吞并整个巴尔干半岛。在东欧一些国家,反抗奥斯曼帝国的一些故事已经写入历史。
奥斯曼在十六世纪中叶和十七世纪末期曾两度打到中欧名城维也纳,引发欧洲多国震动。
英国伊丽莎白一世时期的史学家理查德·诺尔斯描述,当时欧洲人谈到突厥,认为他们是“当下世界可怕的人”。即使在遥远的冰岛,一些人祈祷时除了希望可以“避过奸诈的教皇”,另外的愿望就是“避过恐怖的突厥人”。
有史料记载,土耳其海盗曾于1627年登陆冰岛,数百冰岛人被抓,送往阿尔及尔。
在极盛时期,土耳其奥斯曼帝国拥有5000万人口,而那时英国的人口只有500万,奥斯曼帝国如“一团日益增长的火焰”,成了欧洲最感恐惧的威胁。
野蛮并高贵着
军事征服,给民众带来血腥的回忆。而文化的传播,让人们在中世纪的黑暗中看到光芒,也逐渐改变着欧洲人对于奥斯曼帝国的认识。
美国中东历史学家伯纳德·刘易斯曾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并不是蛮族的胜利,而是一种先前未察觉到的文明的胜利。”
随着帝国的不断扩张,奥斯曼帝国也采纳地中海、黑海周边地区的传统、艺术及文化体系,构建了一种混合的奥斯曼文化。与中世纪的蛮族征服不同,奥斯曼帝国也将自身的传承带入了西方。
在帝国首府君士坦丁堡的托普卡帕宫中,御膳房里的厨师以不同的材料测试及创造了一种吸收多国族群烹饪方法的奥斯曼菜式,这些菜式之后渐渐流入民间,一些巴尔干半岛国家现今仍存留这种饮食的痕迹。古明茴香、辣椒籽,以及层出不穷的茄子烹饪方法让人眼花缭乱。当时不少西方贵族或出于对于教廷的抵触,或出于内心的尊重,十分推崇奥斯曼帝国的人物。
美国《今日历史》杂志说,十三世纪奥斯曼土耳其的一些宗教文学、甚至先前东突厥时期的一些文学已经超越地域水平,特别是在历史方面,并不是简单的编年史,有的甚至可以达到史诗的程度。当时,奥斯曼帝国受教育程度良好的人,对阿拉伯和波斯经典文学的熟悉程度,可与西方知识阶层对罗马、希腊经典的熟悉程度相提并论。
一些西方贵族把奥斯曼人称为“高贵的野蛮人”。相比西欧中世纪的黑暗,一些人甚至把奥斯曼土耳其称为“文明之地”。
从“西亚病夫”到新生
如果说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前400年是征服史,那么后300年则是它的挣扎史。
帝国正是在极盛时期认为自己的文明最为优越,历代苏丹均轻视工业和贸易。自十八世纪后期,帝国逐渐落后于欧洲。至二十世纪初,奥斯曼帝国沦为半殖民地,被不少欧洲殖民者称为“西亚病夫”。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西方的进步某种程度上是源于对这一强大帝国的畏惧。帝国境内的重税让欧洲人不断探寻通往东方的航路,间接推动了欧洲经济的发展。
文明成为帝国自大的资本,也成为其衰败的诱因。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垂垂老矣的帝国再也无法振作精神。土耳其在战后丧失了五分之四的领土,被欧洲列强蚕食殆尽。
正当此时,木匠家庭出身的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在安卡拉宣告成立大国民议会,拒绝签署《色佛尔条约》。他随后率军击退了希腊入侵,并推翻了奥斯曼帝国长达600多年的政教合一的封建统治。
凯末尔力图缔造一个现代、民主及世俗的国家。他死后被尊称为“阿塔图尔克”,即土耳其国父。
他主导的世俗主义变革将宗教力量与政治环境隔绝,为现代土耳其社会拿捏基调,也为土耳其向欧洲靠拢打下基础。留有东方民族血统的“突厥后裔”在经历与欧洲数百年的碰撞后,倾向于扎根西方,努力加入欧盟。
难解的民族差异
土耳其自1949年加入欧洲委员会以来,申请加入欧盟的努力一直没有停止,但至今没有成功。
不少分析师说,欧洲人对于土耳其人的民族不认同也许是重要因素之一,而土耳其较强的经历实力,尤其是庞大的人口规模,更让欧洲对土耳其颇具戒心。一些土耳其领导人也指责欧盟存在种族偏见,把信奉伊斯兰教的他们排斥在外。
当然,除却感性因素,土耳其在诸如塞浦路斯、库尔德等问题上与西方不一致的立场,也使得土耳其与希腊等欧盟国家关系紧张,这自然让土耳其入盟变得更加艰难。
但最近几年,土耳其经济总体表现不错,随着国力的显著增强,“大国梦想”也不断见诸报端,不少土耳其人则对欧盟的冷淡“由爱生恨”。在土耳其最近的动荡中,欧洲保持了高度的关注,并也多次“提醒”埃尔多安,以“公开和公正的方式”处理相关问题,从而成为合格的入盟候选国。这也遭致土耳其官方的不满。
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就曾公开回应说:“欧盟到底是一个一视同仁的文明联盟,还是一个基督教的俱乐部?如果是前者,那么土耳其愿意参加;如果是后者,那么就别再浪费双方的时间了。”
“突厥”与欧洲打交道近千年,或许相互认同再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