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特朗普的支持者来说，百日执政中所遭遇到的诸多挫折并没有对白宫的执政基础带来多少损害，其中只有2%后悔当时的选择。
肖河/文
2017年4月29日，是美国总统特朗普执政的第100天。这位以“反建制”为标志的白宫新主人一定很享受眼下“众目环伺、备受关注”的感觉，哪怕大多数媒体的报道几乎都在数落他背弃了多少原本就是“狂想”的竞选承诺。
之所以享受，就在于特朗普很可能是自大众传媒诞生以来，唯一一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到了充分曝光的美国总统。因此，虽然唐纳德·特朗普执政百日所获得的立法成绩可谓不值一提，但是为这位美国民粹主义领袖进行百日盘点和倒计时倒是成为了最时髦的流行文化。
其中动机，一方面在于美国社会乃至全世界都迫切地想通过特朗普执政后的所作所为来判断他是否真的会、真的能将其大胆的言辞转化为现实；另一方面也不乏通过暴露其“真实面目”来打击特朗普政权和美国民粹主义势头的用意。毕竟，没有什么比对领袖的“幻灭”更能伤害一种政治理想，更能挫败一场政治运动。越是百日将近，后一种动机也就体现得愈加明显。
实现承诺仅有6项
来自欧洲自由派的嘲讽最为露骨，例如《卫报》就将特朗普的百日执政总结为了“981条推特、0座墙、1份辞职、在白宫的79夜、9项被废除的奥巴马法令、以及被羞辱的女性、法官和加拿大”。
相对于这种文艺笔法，大洋彼岸的批评显得更有理有据一些，《华盛顿邮报》就为特朗普的执政承诺专门制作了一个可以随时更新的数据库。在统计中，《邮报》编辑没有将全部280多条竞选时期的承诺作为基数，而是为新总统归纳出了60项更为严肃的许诺——均为他在2016年10月22日于葛底斯堡公布的名为《唐纳德•特朗普与美国选民契约》的竞选纲领出台后所逐次提出。
根据这一标准，在距离百日尚有两天之际，特朗普共实现了6项承诺，正在尝试履行11项承诺，3项履约受阻，6项食言，1项做出妥协，另有34项尚未涉及。在批评者看来，即使不加任何评论，这一统计数字也足以让白宫难堪。
对此，支持特朗普的福克斯新闻网也不得不加以回护。在这一美国保守主义传媒巨头制作的特朗普百日行程表中，既没有统计为数众多的尚“无暇顾及”的执政承诺，也没有计算那些“中途夭折”的努力，而是用绿字重点突出了特朗普得以履行的五项承诺。但是，即使是显然偏爱白宫的福克斯，也不得不指出特朗普确实于第83天在中国是否是汇率操纵国上自食其言。
抛开数量不论，从每一条承诺的具体内容上看，公认为特朗普“说到做到”的有以下6条：（1）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协议》谈判；（2）终身禁止白宫官员为外国政府游说；（3）重启奥巴马—克林顿任内受阻的两项基础设施项目；（4）任命新的最高法院法官；（5）为每新增一项规制制定减少两项已有规制的程序要求；（6）根据2205条款要求退出或者重新商讨《北美自由贸易条约》。相反，除了汇率操纵国问题以外，特朗普还被认为已然在“彻底废除”奥巴马医保、禁止国会官员离职后参与游说政府、降低2-4年制学院学费、取消拒不接受非法移民遣返的外国政府签证等议题上“食言自肥”。
此外，还应当认识到，用“是否履行承诺”来评估新总统的百日执政在批评者看来已经是宽容的，毕竟这一标准还尚未反映出特朗普在强推执政承诺的失败。例如，在1月27日和3月6日，特朗普曾经两度签署行政令限制支恐地区的难民、移民和其他公民进入美国，但是均被地方法院判为非法并冻结执行，令特朗普本人及其首席战略家班农的执政能力备受质疑。更遑论在最利益关系最为盘根错节、需要高度政治技巧的立法领域，白宫至今还寸功未建。要知道，仅在《葛底斯堡宪章》中特朗普就提出了十项立法动议。
大方向上“初心未改”
公平而论，如果不是特朗普“与历届政府划清界限”的自我标榜，以及“华盛顿终于回到人民之手”的狂言，其个人信守竞选和执政承诺与否绝不会受到如此之高的关注。而这些关注的根本动机，无论在美国内外，其意在批评特朗普政权的目的也是不言自明。
实事求是地说，虽然受制于国会、法院、官僚乃至其身边建制派精英的重重束缚，特朗普至少是一位认真尝试去履行其全部竞选承诺的美国总统。
在从1月20日至4月28日间的99天内，这位白宫的新主人公开颁布了78项政策文件，其中总统行政令30份、总统备忘录27份，它们的主体从最小化奥巴马医保的财政负担到调查铝制品对美国工人和国家安全的危害，几乎涉及了所有特朗普做出过承诺的议题。参照《葛底斯堡宪章》提出的“清理华盛顿政治”、“保护美国工人”和“重建法制”这3条主线及其18项改革方案，特朗普仅仅是在限制国会利益网络和宣布中国是汇率操纵国这两个问题上改变了初衷。
相对于国内承诺，特朗普在国际政治议题上其实改变的更多，其大者如对俄政策、对同盟体系的看法、以及对华的外交定调。但是毕竟这些国际议题不过是大选中的一些调味料，它们既不是美国民众支持或者反对特朗普的主因，也不是“特朗普施政”的主干。因此，首先我们应当承认执政百日之际的唐纳德•特朗普还是那个美国右翼民粹主义运动的领袖。虽然时而屡屡受挫，时而做出战术调整，但是在大方向上并没有显示出“初心已改”的迹象。
根据英国《独立报》对特朗普支持们所做的访谈来看，百日执政中所遭遇到的诸多挫折并没有对白宫的执政基础带来多少损害，其中只有2%后悔当时的选择。
在支持者们看来，这些挫败只能说明特朗普是真地在与盘踞于华盛顿的利益集团进行对抗，在现阶段这就足以证明这位领袖对民粹主义信念的坚持和对追随者的忠诚。如果说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就是他们认为特朗普在外交政策上还是应当坚持己见，不要插手和美国没有多少关系的事务当中，毕竟并不是朝鲜和叙利亚“把美国搞得一团糟”。除此以外，还有些民粹主义者对班农地位的下降和前一阵子他将“离开白宫”的传闻感到忧虑，并且反感代表着既得利益者的“高盛帮”权势的增长。不过，班农和库什纳的内斗终究还没有酿成弗林式的后果，被清洗出国安会的福克斯帮也没有离开政府，特朗普阵营还是在百日内维持住了大体的团结。
因此，尽管CNN在4月27日的民调显示特朗普当前的支持率不过是44%，位列新当选总统的历史低位，但是在共和党支持者中认为他能够有效管理政府、关心一般民众的比例仍然分别有85%和81%。以此观之，特朗普看上去诸事不顺的百日执政，还远远没有到让美国这一波右翼民粹主义运动 “幻灭”的地步。
对美国主流政治模式的挑战是严肃和认真的
正如特朗普本人近日所说的那样，仅靠执政的头一百天就判断一位总统的任期是非常愚蠢的。目前特朗普的很多改革计划还正处在调研和酝酿的阶段，很难预料它们在正式推出后的反响和最终效果。
这些指派给各行政部门和机构的议题包括美国与其它国家的贸易关系，行政分支的全面改革方案，买美国货、雇美国人的具体政策，强化反倾销和关税法的可能途径，促进美国农业和乡村繁荣的方法等，时间则通常限定于90日至180日之间。
换而言之，如果现在就对特朗普的“反建制主义”政治纲领盖棺定论，似乎言之过早。正是因此，CNN也坦率指出，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受访者目前还并不确定他们对特朗普的判断是否正确，也就是说20%的反对者和11%的支持者也是在怀疑和期待中徘徊不定。
特朗普虽然可能是一位没有多少信仰的政治投机者，但是就算如此，在执政百日之中他也大体、甚至说是相当不易地坚持了自己在竞选中所倡导的政治原则。这位总统不仅在政策上基本坚持了立场，而且在用人原则上也没有丝毫动摇。至今为止，即使很多部门面临着严峻的岗位空缺，但是特朗普依然没有妥协，坚持不让任何一个批评过他的建制派加入政府。
从这一点来说，至少他对美国主流政治模式的挑战是严肃和认真的。而对于美国右翼民粹主义运动而言，这位领袖的执政百日虽不完满，但是也绝没有发生奥巴马式的“摇身一变”，由反建制候选人无缝对接为建制派总统，这一运动的强劲势头也将因此而得以保持。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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