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特朗普获胜“这届美国人民不行”？
作者：张心 来源：《録音篳》（微信号：recorder2016）
全球市场和媒体心怀不安地等待着美国步入特朗普时代。在媒体、专家和民调机构普遍看淡的情况下，特朗普胜选原因在哪里，究竟是他逆袭了还是时代变了？
沙迦大学国际关系助理教授柳昕博士一直对特朗普获胜“理论上有准备，实际上从来无法准备”。这次选举背后是美国社会变了，时代变了。柳昕告诉《録音篳》（微信号：recorder2016），特朗普或许带不来什么立竿见影的具体政策，但他代表的全球范围的保守主义新常态，却已开始，“我甚至忍不住把特朗普的胜出叫 ‘美利坚之春’”
特朗普当选是一种复仇情结的体现
《録音篳》：怎么看待特朗普胜出？
柳昕：特朗普获胜，对我来说属于“理论上有准备，实际上从来无法准备”的事情。我长期生活在英国，英国脱欧的时候我就发现目前的世界政治到处出人意料，所以我时刻告诫自己对特朗普上台做好充足准备，哪怕是在他民调最低谷的时候。
《録音篳》：为什么你会“从来无法准备”？
柳昕：就是当此事真正发生之际，我还是“深感突兀”。这种突兀其实反映了全球社会在适应新时代时遭遇的种种不适。这个时代可以说是过去二十年全球自由主义鼎盛的一种终结：一个对自由主义多元融合的文化表征怀有重大敌意的保守年代彻底降临。
《録音篳》：这种敌意怎么解释？
柳昕：和英国脱欧时期北英格兰底层民众表达出来的愤怒相似，特朗普的当选也是一种复仇情结的体现：我不管你有没有办法重建，但我就是要恶心你们城市中产。
这种复仇情结贯穿了保守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复苏，从几年前的阿拉伯之春，从现在的特朗普到安倍晋三，社会机理完全一致，我甚至忍不住把特朗普的胜出叫 “美利坚之春”——底层人们选择了最保守的代理人为他们报仇雪恨。
毫无疑问，这种保守主义是未来二十年甚至更长时期的常态，我们必须要适应这种新时代的生活基调。
这次美国大选民调为何失灵
《録音篳》：特朗普胜选的结果和之前的民调有很大差异，这是否意味着民调没用了？
柳昕：民调是一种科学方法，本身一定会有误差，尤其在于民调所反应的简单多数民意和选举人团赢者通吃的逻辑完全不同，希拉里最终的选民总票数的确比特朗普要多。
30年代罗斯福和兰登对垒，就出现过民调预测失败的例子；英国脱欧时，好几家民调也与最后事实相反。
但我觉得，这次大选民调失准，恰恰凸显了社会里的各种心态。那些低收入者，在住偏远的地方，他们无法回应民调。同时至少有部分人，在被问到是否支持特朗普时有可能口是心非。在特朗普爆出大量丑闻之际，估计不少人不会直接告诉民调机构自己支持他。还有相当一部分民主党或希拉里的支持者，在希拉里一系列糟糕表现之后选择了不投票甚至投给特朗普。
我不得不说，旧时代的政治正确依旧在影响着人们的政治表达，但它已经无法影响人们的行为，并且早就失去了公众的信任。民调至少在一个高度意识形态化的转型选举中不能全信。
并不是说“这届美国人民不行”
《録音篳》：特朗普将会给美国带来什么？
柳昕：我首先得说特朗普给美国带不来什么吧。他带不来美国的产业复苏，带不来更多的工作，带不来所谓的美国价值和一个伟大国家的回归。在他自己承诺的所有话语之外，他却一定会带来一个撕裂的美国。这种撕裂不仅是目前表现出来的地区之间，社会阶层之间的撕裂，更是个体民众与公共生活之间的撕裂。
如果民众因为愤恨希拉里代表的建制在过去20年间的无所作为而投票给了特朗普，当特朗普同样无法撼动现实的时候，人们面对这些新堆砌起来的政治话语，比如伊斯兰恐慌、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的突然正当性，将何去何从呢？简单来说，不出两年，特朗普一定会瓦解掉美国人的文化自信。
如果大家读过安东尼奥·内格里和迈克尔·哈特的《帝国》，就会知道，文化自信内化成一种“政治主体性”比其它军事、经济甚至制度力量更是美国霸权的基础。一个斤斤计较絮絮叨叨的美国是全球秩序崩塌的开始，只是我们不知道如何重建而已。
《録音篳》：这次出人意料的选举结果是否意味着美国的民主出现了需要思考的问题？
柳昕：我不觉得这是民主的问题，民主是个工具而已，没有多少过错。这是个美国社会和文化的问题，是这样的社会造就了这样的领导人，也是这样的人民选出了这样的特朗普。
当然，我并不在说“这届美国人民不行”，我的意思只是说这个社会在过去20年积累了太多的矛盾无处释放。包括长期分配不公造成的下层社会边缘化，特权阶级利益固化，去工业化带来的产业萧条和传统社群衰退，全球化对上个世代带来的文化上的不适等种种。
一个非常奇特但又反复发生的问题是：几乎在所有欧美国家，被边缘化了的工薪阶层总是把选票投给了代表大财阀利益的极右翼政权，这自然是当年法西斯主义产生的社会机理，但这不表明美国国父们创建的制度不管用，这只说明这制度不包治百病而已。
美国全球战略与其说变化，不如说萎缩
《録音篳》：如何看特朗普就任后美国全球战略？是否会有重大变化？
柳昕：我觉得重大或许谈不上，但不出两年，我们一定会看到一个更加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美国。国际关系理论家查尔斯·库普乾曾经写过一本名著叫《美国时代的终结》，其中心意涵就是美国全球战略的导向越来越受制于一个分裂的美国社会和一个更加分裂的大西洋同盟。美国国内民众，不分左右红蓝对海外干涉的反感累积已久，在美国文化与制度影响力日渐消失的今天，如何通过不干涉而设定全球战略，他们几乎全部都在学习当中。跨大西洋联盟的分裂是一个更深重的矛盾，华盛顿所需要的海外战略伙伴如今所剩无几，特朗普在价值观和脾气秉性上与欧洲精英的落差使得这一情况只能继续恶化，所以美国要么会愈加倾向于孤立主义，要么采取单边行动。
过去那些奠定美国战略棋局的经典多边主义时刻，不会再发生，而单边主义高昂的外交与社会成本，又使得美国愈发举步维艰。美国全球战略的未来，与其说是变化，倒不如说是萎缩，因为他们手段和办法减少。
《録音篳》：未来的中美关系你觉得会有重大改变吗？
柳昕：中国政府外交传统决定了他们不会因为美国政府的价值观念而改变对美政策。中美目前经济社会的高依存度也决定了中美关系的基石不易改变，所谓对中国进口产品课重税这种地动山摇的做法不可能被尝试。
中美关系必然还是受制于美国国内社会情绪的起伏以及美国全球战略的转向。TTP和重返亚洲都是奥巴马和希拉里体制下的美国战略导向，特朗普绝对不会对这些计划投注相同的热情。
但是，一个喜欢把玩意识形态和动员身份认同政治的美国总统，一定少不了跟中国玩舆论互撕游戏。未来，我们的政府要做好了和美国在价值领域角力的准备，要汲取过去他们广树道德模范在全球市民社会中孤立丑化中国的教训。简单来说，就是要把 “道路自信，制度自信”转化成应对国际舆论的成功案例。
另外，特朗普的孤立主义倾向决定了他在区域与中国直接军事对抗的可能性降低，但利用一些区域盟友对中国进行骚扰或许会变成他的拿手好戏。这里的候选名单包括日本、台湾当局和新加坡。对中国而言，或许不能容忍中日关系的持续恶化，但台湾的蔡英文如果胡来，那或许反倒是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战略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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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