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流行文化工业产物的斯坦•李与孤独天才金庸并不一样

　　漫威之父斯坦·李去世，国内媒体第一时间联想到的类比，是金庸。比如说，金庸创造了江湖，斯坦·李创造了英雄等等。

　　说这话的人，我相信多半是既不懂金庸也不懂漫威。只是因为漫威之父的头衔和老爷子的高龄，而凭空将死者诗意化。

　　事实上，斯坦·李老爷子是漫威的标志性彩蛋，是一家公司提醒公众不忘历史的明证，但真正意义上的漫威宇宙，绝不是某个人创作的结果。即便，这个人是斯坦老爷子。

　　从时间线上看，在斯坦·李加入漫威之前，美国队长已经随着二战横空出世，而在斯坦·李加入之后，作为编辑，老爷子也是与漫画家一起参与创造出了神奇四侠、绿巨人、蜘蛛侠等经典形象。

　　而到后来，老爷子陆续成为了漫威的总编辑、发行人和董事长，在这期间，漫威迎来了所谓的超级英雄白银年代，一系列后来大家耳熟能详的超级英雄陆续出现。

　　这也成为了今天很多自媒体热衷说，“漫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超级英雄均出自斯坦·李笔下”的根源。但事实上，斯坦老爷子固然是漫威帝国早期的重要缔造者，但自1972年开始，老爷子就已经事实上离开了漫威，今天非要把集体创作的功劳全部归于一人，这是对死者和生者的不尊敬。

▲斯坦·李在《超凡蜘蛛侠2》中客串。  图/新京报网

　　更重要的是，这种尴尬的对比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这个事实的背后，可能还隐藏着其他问题的答案。

　　金庸的底色是经典意义的作家与文人，是一己之力创造经典武侠畅销书，而斯坦·李，是美国流行文化工业的产物与推动者。

　　前者是天才创作，依赖的是作家个人的经验与天赋，因而，一般也会成为遥远的供桌和绝唱。而漫威和美国漫画、好莱坞工业一起，打造了一个将个人与集体创造力融合的生产体系，并设计了一整套机制确保质量稳定永不过时。

　　在金庸去世后，很多人都喜欢追问，金庸会不会被年轻人遗忘？而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担忧是，中国偶尔有天才之作，却始终不见成熟的文化工业体系，以至于几乎每个经典作品，最终都沦为了遗憾的绝唱。

　　斯坦·李与金庸的不同，是对这一个问题的最好回答。金庸是个体的天才，而斯坦·李被人怀念，则是因为漫威的体系成熟。金庸先生只有自己，还要与无数滥用IP、垃圾改编作抗衡，才能让自己的作品不至于彻底沦落，而斯坦·李老爷子则是在创造一个宇宙之后，舒舒服服躺在这一宇宙里，享受整个工业体系所提供的成就感和声望。

　　漫威变成了漫画和电影工业的奇迹，斯坦·李老爷子才能够成为电影宇宙中提供惊喜和怀念的彩蛋。否则，从80年代至今，大众文化潮来潮涌，斯坦·李早就应该成为了漫画历史上的短暂一瞬。

　　斯坦·李老爷子的最大贡献其实是两个，一是作为早期参与者为漫威打下了一个日后看来极为重要的基础。一是宇宙体系，凭空创造一个宇宙，并将不同的超级英雄放入宇宙的不同坐标轴之中，既相互联系，又彼此独立，继而，制造了一个存在无限可能的IP宇宙。

▲“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发文悼念斯坦·李。

　　而最大的贡献，是确立了从始至终的创作原则。老爷子曾经在漫威杂志的专栏中提到过，“一个故事如果没有要表达的东西，就像一个人没有灵魂，事实上，即使是最逃避现实的文学作品，也总有自己的道德和哲学观”。

　　建立在现实主义之上的想象力，才是漫威系列的终极奥秘。金庸的创作精神，在这里与漫威达到了共鸣：郭靖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断闯祸的蜘蛛侠则在青春期的痛苦中领悟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可惜的是，金庸仍是孤独的天才，其武侠江湖尽管浩瀚，却不免成为绝唱。

　　今天的网络奇幻武侠，几乎没有哪部能再达到同样的效果：既有强烈的情怀与现实感，又以想象力赋予了读者无限的情感寄托空间。

　　而斯坦·李和漫威宇宙却依赖文化工业体系得到了永生。老爷子最幸福的事，应当是在有生之年，看到了自己的方法论与商业体系完美融合，并在逼仄的现实空间里，为全人类提供了可供怀想的宇宙空间。

　　□胡涵（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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