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画家、翻译学家丰一吟去世,系丰子恺小女儿
橙柿互动客户端12月11日消息,来自杭州晓风书屋掌门人朱钰芳的消息,画家、翻译学家、丰子恺幼女丰一吟于今天13:18在上海家中去世,享年93岁。
“下午两点多,我接到了丰一吟女儿崔东明的电话,得知了丰老师离世的消息。”朱钰芳说,“其实,最近我们都有思想准备,丰老师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丰一吟对我们杭州晓风书屋来说,是一盏明灯。我们书店和丰家结缘,都是因为丰一吟老师。如果没有丰一吟,就没有后来我们的子恺艺术,也就没有今天大家看到的晓风书屋。”
据悉,杭州晓风书屋的招牌LOGO,就是来自丰子恺的一幅漫画。
丰一吟,画家、翻译学家,1929年5月生于浙江省石门镇(今属桐乡市),崇德县石门湾(今桐乡市石门镇)人。其父是著名画家丰子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丰子恺研究会顾问,上海翻译家协会会员。
丰一吟,是丰子恺先生的幼女。先生共三子四女,长子丰华瞻、次子丰元草、幼子丰新枚,长女丰陈宝、次女丰苑音、幼女丰一吟、养女丰宁欣(小名软软,丰子恺三姐丰满之女,自幼在丰家长大)。看过子恺漫画的都熟悉这些丰先生笔下的可爱的小朋友们,瞻瞻、宝姐姐、软软、恩狗等,我感觉这些小朋友们似乎永远长不大的样子,其实到今天,先生的七个子女仅剩幼女丰一吟还活在世上,其他人都先后逝去了。
一吟的名字,觉得特别风雅,其实丰一吟原名丰一宁,读小学的时候,本家的一个老先生有一次错把一宁写成“一吟“,(老家浙江桐乡石门,石门话”宁“ “吟”同音),从此就成了丰一吟。
2015年,恰好是丰子恺辞世四十周年。
丰子恺的小女儿丰一吟从上海来浙江,回老家桐乡扫墓祭父。刚从桐乡返程的她,绕道来到杭州,寻访父亲当年在西湖边的足迹。
当时,都市快报记者陪同丰一吟,在西湖边走了走。
那天接过丰一吟的名片,她特地叮嘱我得翻过来看,原来名片背面是一个趴在桌上写字的圆脸胖嘟嘟的小女孩画像。“我爸爸画的,那年我才12岁。”眼前这位笑吟吟的86岁老太太,在丰家排名老六、也是丰子恺如今唯一在世的孩子。
她把记者的名片攥在手心,没有立马放进包里,而是掏出笔,一笔一画,工整地标注下了见面时间、地点。“记性越来越差,明天记不住今天的事。这样写下来才安心。”丰一吟有个习惯,随身带个小本子,每天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全都记下来。
1914年,丰子恺从桐乡到杭州求学,抗战爆发后他举家逃亡到重庆。1946年丰子恺再次返回第二故乡杭州,皇亲巷、马市街、田家园,很多地方他都住过,1948年还曾在西湖边住过一段时间,那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当时只有十七八岁的丰一吟也对湖畔生活留下了很多回忆,关于这些记忆她曾写在自己的书里。
丰子恺当年的湖畔小屋
开门就能见到孤山、放鹤亭
杭州的四月,正是柳枝抽条的时节,丰子恺生前最爱画的就是春天嫩柳。
2015年4月,都市快报记者,陪同丰一吟,去西湖边寻找她幼年生活过的小屋。
凭着旧时的印象,丰一吟在柳絮飞扬中沿着西湖闲游,一路寻找记忆中住过的“湖畔小屋”。
经过招贤寺旧址时,丰一吟站住了,笃定地往前方一指,“就在这边上,南边上坡靠右就是,当时那儿有四棵树,就是我家。”
旧时的招贤寺,在里西湖边的静江路(今北山街)上,路边打了一个小弯,拐弯处有片废墟,围着一圈墙,当时的人们都管这地方叫“大礼堂”。“过了大礼堂,就是静江路85号,有一间矮矮的平房,房间里全是泥地,简陋得很。好在房子地势高,也不潮湿,我们要走上五六级台阶才能跨进门。”总说自己记性不好的丰一吟,回忆起年少时在杭州的“家”,点点滴滴犹在眼前。
但“湖畔小屋”旧址如今已经不在了,尽管丰一吟能准确描述出地点坐标,虽然每年都要来走走看看,但当年的生活场景也只能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一年复一年,成了记忆中最根深蒂固的一部分。
“居临葛岭招贤寺,门对孤山放鹤亭。”丰一吟反复念叨这一诗句,“当年我家开门就能见到对岸的孤山和山下的放鹤亭,爸爸在门上挂了这副对联。他后来给好友写信,说‘走遍中国,觉得杭州住家最好……’那时候有好多朋友来我家拜访,马一浮也住在隔壁,和逃难时我们在桐庐一样。”在杭州,丰子恺遇到了影响他世界观和艺术观的许多人,包括弘一法师李叔同、马一浮等。
《回忆父亲丰子恺》(文 / 丰一吟)
父亲“爱的教育”
父亲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爱世间一切有生之物,他爱人类,更爱儿童。他认为“世间最尊贵的是人”,而“人间最富有灵性的是孩子”。孩子做事认真,心地纯洁,对世间毫无成见,对万物一视同仁。孩子好比一张白纸,最初在这白纸上涂色的,便是自己的父母亲。
我生长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中。我们的母亲是一个善良而懦弱的人。在我们的白纸上涂颜色的主要责任落到父亲身上。然而,在我们的童年时期,父亲画笔上的颜料是那么吝啬。他不想把我们涂上什么颜色,他希望孩子们永远保持一片纯洁的白色。他曾说:“教养孩子的方法很简便。教养孩子,只要教他永远做孩子,即永远不使失却其孩子之心。”
于是父亲便给我们灌输种种教育,其中之一便是“爱的教育”。父亲把《爱的教育》这本书当作课本,给我的姐姐哥哥们读。这本书是父亲的老师翻译的,由父亲配上插图。我那时还小,但常常听姐姐讲其中的内容,感动得很。这本书教我们要热爱祖国,敬爱尊长,助人为乐,平等待人。全书通篇都贯穿了一个爱字。我们小时候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在助人为乐、平等待人这点上,父亲以自己的行为给我们树立了榜样。父亲对人的爱不受贫富和等级的限制。只要是善良的人,父亲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故乡有一位远房叔祖,为人正直,生活清寒。父亲得知后,便每月定期汇钱给他作为赡养,持续十余年,从未间断过。直到这位叔祖老病去世。
父亲不仅教我们平等待人,还教我们爱世间的一切生命,小至蚂蚁。本来我踩死一只蚂蚁不当一回事,有一回被父亲看见了,他连忙阻止我,说:“蚂蚁也有家,也有爸爸妈妈在等他。你踩死了他,他爸爸妈妈要哭了。”
我姐姐哥哥们碰到蚂蚁搬家,不但不去伤害它们,还用一些小凳子放在蚂蚁搬家的路上。自己像交通警那样劝请行人绕道行走。慢慢地我也就学着这样干了。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叫做“护生”。父亲画过六册《护生画集》。他劝我们不要踩死蚂蚁,不是为了讲什么“积德”“报应”,也不是为了要保护世间的蚂蚁,而是为了要培养我们从小就有一颗善良的心。
父亲的“外公纸”
我箱子里珍藏着一叠小小的宣纸片,长约二寸,宽约三四寸。是父亲用画画写字废弃的宣纸裁成的。这种纸在我们家里有一个特殊的专用名称,叫做“外公纸”。
提起这种“外公纸”,我总是叹佩舞文弄墨的父亲竟也如此善于安排日常生活。一般艺术家似乎总是给人落拓不羁或生活零乱的印象。父亲却不然。他的生活虽然朴素,却是有条不紊,而且他善于采取合理的措施。“外公纸”便是其中的一例。
作画写字时废弃的零星纸,父亲从来不丢掉,总是把它们裁成小片,叠成一叠,收藏着备用。这种纸的用途可多呢。书桌上有了一点墨迹水滴,只要取一片小宣纸来一擦,便擦掉了。作画时,放几片小宣纸在桌上,纸的一端压在调色盘下,当着色的毛笔笔端水分过多时,只要往小纸片上一捺,水分被吸了去,画面便不致化水。调色盘里的颜料要更换,可以用这种纸片把先前剩余的一点颜料擦去,再挤入新的水彩颜料。在画面着色时,如果着好的颜料水分太多,要越出轮廓,也只要用这种纸吸一下,便不再渗出了。所以父亲给画着色时,桌上常备这种纸,供必要时用。
那么,写字桌上用的这种纸,为什么被称为“外公纸”呢?原来这种纸在和外孙共同进餐的食桌上也有它的妙用。所以父亲经常带一点在身边。他不仅用来擦自己的嘴,也给当时还挂鼻涕的外孙、外孙女擦鼻子用,或者给他们在用餐时抹桌子擦碗筷揩手用。
我姐姐们的孩子小时候经常来外公家。喜欢作乐的外公也时常带他们上馆子或者去杭州等地游玩。一到吃饭的时候,老老小小在桌前坐下来,外公总是在他们需要时掏出这种纸递过去。孩子们习惯了,认为这种纸是外公专有的。有时外公还没来得及把纸拿出来,就有人喊着:
“外公,纸!”
这样一喊,外公就笑嘻嘻地掏出纸来。渐渐地,“外公,纸!”也就变成了“外公纸”这一名称。
这种“外公纸”上,常常有一些作画打草稿用的木炭条印,有时还写着几个不完整的字,甚至会出现一只燕子或人的身躯的一部分。
用“外公纸”比用抹布更吸水,比抹布更干净,只用一次就丢,很卫生。我也很喜欢用,有时也向父亲讨“外公纸”。“外公纸”源源不断地产生,我们当时却不懂得珍惜它。如果不把“外公纸”裁碎,即使是画坏了写坏了的,留下来做个纪念该多好啊!
有人认为,名画家是下笔成画,不可能废弃。父亲并非这样。不知是他对自己要求高,还是每天画的画写的字实在太多,总会产生一些“外公纸”。当然其中也包括他习字的纸。父亲到老也不放弃临摹自己喜欢的字帖。
如今我箱中还保留着的最后一叠“外公纸”,我再也舍不得用它了。但使用“外公纸”的习惯已经养成。画画写字后,我也把废弃的纸留下来供画桌上用。至于给外孙们擦嘴擦鼻子的“外公纸”,早已被餐巾纸所代替了。
其实,“外公纸”就是餐巾纸的先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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