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直击炮战后的延坪岛

　　特约记者|王刚(发自韩国)

　　在举世瞩目的韩朝延坪岛炮击事件以后，《世界博览》特约记者来到延坪岛。原本熙熙攘攘的市镇街道，早已人去楼空，只有炮战留下的废墟还在阵阵刺痛着记者的眼睛。

　　60年前的战争和随后不时爆发的冲突，已经残酷地夺走了无数士兵和平民的生命。除了政客能真正在战火中“取栗”外，平民总是无一例外地沦落为“最受伤的人”。

　　延坪岛上很多民居已经成为废墟，很多人在逃离延坪岛时过于匆忙，连家里的东西都未来得及收拾。在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忠于自己家的狗还在附近徘徊。道路上军车在匆忙行驶，军人的脸上则充满了莫名的紧张。

　　因为，谁也不知道战火何时再起，而生命或许永远停留在今天。

　　《世界博览》特约记者曾经多次到过三八线，从日本海的束草和平展望台到黄海江华岛的统一展望台，几乎走遍了三八线的主要对外开放区域。尽管看似平静，但记者心中依然明了，这条线依然是条“战线”。斗转星移，上世纪中叶的战争并没有结束，而只是暂停。

　　这条战线，割裂了同一个民族的血脉，至亲们只能在站在“线”的两端无言对视。

　　望着无尽蜿蜒的铁丝网，数量众多的军事了望台，随处可见的地雷警示标志，尽管双方沿着战线均设置了平均宽度为4公里的非军事区，但看似平淡的景致中却暗藏无限杀机。

　　朝韩双方相互指责对方挪动了界桩

　　一个中国记者眼中的“三八线”

　　特约记者|詹德斌 (发自韩国)

　　导语：韩军士兵“透露”说，这些塞在铁丝网眼中的小石头是用来防止朝鲜士兵潜入的。

　　延坪岛炮击事件之后，韩军向全军下达了加强作战准备态势的命令，朝鲜也针锋相对。

　　每当看到朝鲜半岛危机局面时，最先让人联想到的地方都是南北对峙的非军事区。《世界博览》特约记者曾先后三次前往韩国东部、中部和西部前线三个不同的地方旅游采访，从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用小石头防范潜入者

　　虽然在准战时状态下禁止游客参观，但在平时，非军事区两侧都是朝韩两国对国民进行国家安全观教育和旅游观光的热门地区，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导游和讲解一般都是军人担当。韩国文化部观光部、环境部和江原道曾专门组织驻韩外国记者体验非军事区南侧，记者也随团前往。

　　出行当天，天公不作美，几乎一整天都下着或大或小的雨。原本就崎岖的山路变得更加难走，所以从韩国国防部对面的战争纪念馆出发到韩国东部的杨口郡花了好几个小时。前往非军事区一带参观，一个少不了的项目就是登山韩方一侧的“展望台”远眺朝鲜。

　　所谓展望台，就是在靠近韩方非军事区的一处制高点上修建的军事设施，在此可以视野开阔地看到朝鲜一侧的情况。记得几年前第一次前往都罗山展望台时正好赶上前一天下过一场大雨，所以次日晴空万里，凭肉眼就可以清晰地看见朝鲜开城市、朝鲜的民房和哨所等，而印象最深刻的则是矗立朝方一侧高160米，号称世界上最高最大的朝鲜国旗。

　　遗憾的是，由于下雨，此次来到位于杨口的“乙支展望台”时能见度只有几米，所以别说看朝方一侧，就是站在5米开外的人也看不清。这让一行人都十分沮丧，只好指着非军事区的模型问东问西。韩方士兵说，他们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值勤要比平时更加警惕。

　　从乙支展望台上走出来就是绵延248公里的铁丝网，这是所谓的“南方分界线”。在非军事区一带一共有三条线，我们常说的38线就是分割朝韩的“军事分界线”。从军事分界线分别向两侧各后退两公里各有一条线，就是朝鲜的北方分界线和韩国的南方分界线。在这南北分界线中间的区域就是所谓的非军事区(DMZ)。非军事区的面积约907平方公里，占朝鲜半岛总面积的0.5%。

　　实际上，在韩国一侧还有一条“民间人出入统制线”。从南方分界线到统制线之间宽5-20公里不等，该区域内基本上没有平民居住，但是这里的田地却可以耕种，只不过需要在军方规定的时间内出入耕作。延坪岛事件后，连平民出入劳作也加强了管制。

　　南方分界线的铁丝网有近两人高，是用木头支架撑起来的，每一个木桩上都标有数字，军方可以据此判断具体位置。我们当天所在的木桩上就写着715和716号。铁丝网的上方缠绕着“带刺”的铁丝圈，看起来就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细节引起了记者的注意，那就是在铁丝网的网眼中塞着很多小石头。

　　《世界博览》特约记者试图将此场景拍下来留念，但却遭到士兵的制止而放弃，便好好奇地问放哨的士兵，那么多小石头何用？起初士兵不愿回答，似乎这也是关乎韩国国家安全的军事机密。

　　不过，他犹豫一下还是“透露”说，这些石头是用来防止朝鲜士兵潜入的。因为敌人夜里翻越铁丝网或者剪断铁丝网不小心的时候，这些石头就可能会掉下来，并沿着峭壁往下滚，值勤的哨兵就能够听到石头碰撞的声音。

　　蚕食下的非军事区

　　虽然朝鲜战争停战协定规定南北分界线相距4公里，但并不是严格按照这个距离来划分的，而是双方根据地形和管理的便利。有的地方实际宽度达13-14公里，窄的地方双方哨所的距离仅有1.2公里左右。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朝韩双方往往会枪击对方哨所，制造紧张氛围。如2010年10月19日，朝鲜军向华川郡第15师团最前线的监视哨所(GP)发射两枚枪弹，韩军对此立即进行了回应射击。

　　作为游客也能亲身体验到朝韩近距离对峙的紧张感。记者曾随团前往铁原一带采访时，韩国军方导游带领大家前往一处距离军事分界线只有几百米的地方参观，并一再叮嘱不要拍摄，要注意安全。“因为朝鲜军人可能正在监视这里，如果惹怒了他们可能会开枪射击。”尤其是在冷战期间，朝方对南方一侧人群集中的地方非常警惕。

　　当然，韩国军人此时此刻也在监视着朝军的一切动向。在每一个展望台里，游客们都可以见到一部高倍摄影机。一名韩国宪兵向游客解说时透露，夏天的时候用这种摄影机可以看到朝鲜女兵们在山头瀑布形成的水池中集体洗澡的情形，也能看到朝军搬运军事物资和交班的细节。说到这里，兴奋的韩国士兵们似乎早已忘记了惨绝人寰的战争，忘记了此刻仅仅是停战状态而已。

　　铁原郡在朝鲜战争之前属于朝鲜，是朝鲜半岛的主要粮仓之一和交通要道，因而也是战争期间双方反复争夺最激烈的地区之一。至今仍然可以看到残留下来的朝鲜劳动党铁原党部的雄伟建筑。导游介绍说，劳动党党部的建筑是按照苏联风格建造的，非常结实。尽管遭遇大炮轰炸，内部设施已经荡然无存，墙壁也千疮百孔，但是建筑外墙仍然巍然不动。

　　在前往铁原和平展望台的路上就经过一个叫“月井里驿”的火车站。当年驰骋南北的火车头仍然静悄悄地躺在旁边，在月井里火车站附近的一块牌子上清晰地写着到朝鲜的距离，如距离朝鲜最北部的“罗津731公里”。尽管当年的火车头现在只剩下血迹斑斑的铁皮，但是“铁马”重新驰骋的希望似乎从来没有放弃过。在卢武铉政府时期，朝韩终于开通了京义线货运列车。

　　朝韩之间在战争期间对铁原的争夺似乎至今也没有停止。守卫在铁原和平展望台的韩国军人介绍说，朝方已经将哨所建到了非军事区里面，所以韩方也只好采取同样的步骤，也将哨所建到了里面。

　　韩国军人说，朝鲜在非军事区里建一个哨所，韩国也就跟着建一个。这种光景不管是在展望台的非军事区地形图上，还是站在展望台上都可以清晰看见。据韩国士兵介绍，天气好的时候，仅仅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朝方军官殴打士兵的样子。

　　如今，朝韩之间的非军事区已经日渐军事化了。不仅如此，朝韩之间还曾相互指责对方挪动军事分界线的木桩。虽然朝韩双方都相互指责对方首先违反停战协定，但哨所建在非军事区内部却始终没有引起更大的关注，也没有引起军事纠纷。

　　戈尔巴乔夫的大钟

　　尽管韩国李明博政府上台后朝韩双方严峻对立，但在金大中和卢武铉政府的10年阳光政策下，南北之间追求和平的努力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朝韩开通了穿越非军事区的京义线铁路和陆路运输，在开城和金刚山也都有经济和旅游合作，交往越来越活跃。

　　在非军事区韩方一侧唯一的平民村庄——大成洞自由之村的一名村民说：“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这个里的缘故，没有感觉到什么对峙的恐惧，也从未将朝鲜居民当作敌人。只是在南北关系紧张的时候，多少有些敏感。”还有居民说，农耕的时候，常常能和朝鲜居民碰面，双方不仅相互交谈，而且互递香烟。

　　一位曾在非军事区工作过的韩国朋友告诉笔者说，南北军人表面上荷枪实弹，戒备森严，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大成洞自由之村是朝韩军人都非正式出现的地方，因为这一带的军事分界线没有铁丝网。朝韩军人可以在此交换对方的烧酒喝，甚至拉家常。朋友的话让人想起韩流明星李英爱和李秉宪主演的电影《共同警备区JSA》，片中四位分别守卫“三八线”的南北军人不仅互递香烟，还悄悄地穿过分割南北的桥，到对方的哨所里喝酒聊天，庆祝生日，互送礼物。

　　前任韩国国家情报院院长林东源在书中回忆说，朝鲜领导人金正日2002年4月4日在接见他(韩国总统金大中的特使)时曾亲口说：“不久前看了南方拍摄的《共同警备区JSA》，拍得非常好。虽然年纪轻轻的军人们相互为敌，但作为同一个民族，同时也是作为人，他们能超越理念，相互理解，这方面描写刻画得非常好。这部电影将体制差异造成的矛盾，而不是作为个体的人之间的仇视表现得非常卓越。”

　　建立在这种共同的和平心理之上，韩国方面一直在努力将非军事区打造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和平区、生态区。

　　由于非军事区是世界上唯一现存的冷战前沿地带，而这里又是半个多世纪几乎都无人涉足的地区，所以非军事区既是冷战的象征，是人间地狱，但同时也是动物栖息的天堂，据说这里生活着2700多种动植物。5月份来到杨口郡的非军事区南侧采访时，处处都能看到非常繁茂的植物，竞相绽放的野花，听到悦耳动听的鸟叫，时而可见嬉戏玩耍的松树，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宁静，没人去理会荷枪实弹的士兵。

　　如今，韩国中央政府政府、江原道地方政府和一些市民团体都在推动同朝方一起将非军事区打造成南北和平生态公园，构想中的朝韩生态研究所就将入驻自由之村与朝鲜非军事区一侧的和平村。甚至有团体打算将非军事区申遗，以保护这里的物种多样性，期待和平永远守护这块土地。

　　实际上，韩国相关部门不断组织各国记者、旅行社前往非军事区一带旅游的目的也是希望能够将这块世界上武器部署最密集的地区打造成和平地带。去年5月26日，韩国已经在朝韩对峙最前方的华川郡举行了“世界和平钟公园”竣工仪式，前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以及来自南非、尼日尼亚等12个国家的大使和代表出席了仪式并打钟，呼吁各国穿越矛盾壁垒，停止纷争。

　　铸造钟的材料是戈尔巴乔夫和江原道的知事等人用了3年多时间从巴勒斯坦、埃塞俄比亚、阿富汗、哥伦比亚等世界30个国家的战乱地区收集来的弹壳、60个小钟和朝鲜战争时期朝鲜人民军使用的炮弹等混合熔化的。

　　华川郡有关人士告诉《世界博览》特约记者说，眼前这座钟的准确重量是9999贯(一贯相当于3.75公斤)。在这座大钟的上方共铸造了4只飞翔的和平鸽，但是面向北方(朝鲜)的那只和平鸽的翅膀尚没安装，而是有意保管在钟的下方，这只鸽子的翅膀正好1贯重。等到南北统一的那天到来，就将为这只和平鸽装上翅膀，届时和平钟的重量也将正好达到10000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