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东陵大修再现金碧辉煌的7.1亿怎么花？

　　12月的清东陵，游客稀稀拉拉。

　　偶尔，三三两两的游客从检票员身旁穿过进入。两名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的姑娘，站在裕陵的检票口处，不时跺着脚来取暖。

　　裕陵内部的地上，还有残雪，踩上去咯吱作响。裕陵是清朝皇帝乾隆死后的葬身之地，是目前清东陵里为数不多的对外开放陵寝之一。

　　施工的声响打破了宁静。隆恩殿外搭建了高13米的脚手架，有三层楼高。四五个带着红色安全帽的工人，正在用镐头、钎子拆除屋顶面的瓦垅。

　　屋顶东南角，几个工人正用笔给琉璃瓦标注记号，然后再用升降机将其运到地面，摆放在隆恩殿东面的一处树林里。布满整个殿身的绿色防护幔，将隆恩殿包裹得像个粽子。防护幔上挂着“遗产保护、质量第一”的横幅。

　　这样规模的维修场景，其实在清东陵并不多见。此前年末，清东陵都会有岁修队来进行一些简单维护，“小打小闹”。

　　近日，清东陵启动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文物修复工程，总投入将达到7.1亿元。清东陵文物管理处王兆华告诉新浪网，这笔史上最大规模的保护维修资金将让清东陵、这个中国现存规模最宏大、体系最完整、布局最得体的帝王陵墓建筑群“有一次大的飞跃”。

　　清东陵是清朝5个皇帝、15个皇后、136个妃嫔的陵寝。1928年、1946年遭到当地军阀和驻军的两次大规模偷盗，大批文物流失、陵寝受损。

　　在清东陵工作18年的王兆华，主管文物保护和修缮，一想到陵寝里的那些场景，他就“非常痛心”。王兆华是清东陵文物管理处副主任。

　　一到雨季，清东陵一些陵寝地宫里会积水20多厘米，必须靠水泵排水。一些妃园寝的棺椁慢慢变形乃至塌陷。这几年，裕陵地宫顶上渗出的碳酸钙也慢慢腐蚀了石刻。

　　“真是触目惊心”，但因资金一直不到位，无法着手整体性维修，所以只针对已开放的5个陵寝的屋瓦面和墙体进行了简单的修缮。

　　这笔期待已久的“巨款”，将为清东陵开启全面的保护和修复时代。

　　清东陵文物管理处工程科的孟凡冬告诉新浪网，乾隆裕陵是清东陵文物管理委员会向国家文物局申请的“十二五”文物保护规划项目之一。

　　王兆华告诉新浪网，这笔7.1亿的文物修复资金，将用于文物本体保护维修项目；安全、消防、防雷工程项目等7大类49个项目，包括在“十二五”规划前，尚未整体维修的康熙景陵的圣德神功碑楼、慈禧普陀峪定东陵、乾隆的裕陵、惠陵妃园寝、景陵妃园寝等陵寝，以及需安装的安保、消防、防雷等设施。

　　对此次修复，要尽量做到“最少干预，最大限度的保留这些文物的历史信息，尽量保证保证世界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和完整性。维修过程中，也尽量做到原工艺、原方法。”王兆华多次强调。

　　清东陵获批7.1亿元，在其文物修复史上实属罕见。

　　“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王兆华说，此前的三次五年规划里，清东陵共获国家文物局和河北省文物局3000多万的拨款，“这次是一次大的飞跃”。

　　据清东陵文物管理处提供的数据显示，“九五”、“十五”、“十一五”期间，来自国家文物局的拨款，分别为965万、770万和580万，合计2315万元，这仅相当于“十二五”规划里，已批复用于景陵圣德神功碑楼或孝陵五孔桥一处的修复预算。它们资金预算均达到2100万元。

　　1997年至2000年，清东陵举债6000千万，在2000年11月成功申请世界文化遗产。

　　申遗成功，却未带来修复基金的增加，相反却逐年下降。

　　王兆华解释，这跟清东陵每次申报的文物修复项目有关。由于需修复陵寝的单体建筑大小不同，再加上当时国家财力不强，所以在“十二五”规划前，主要优先修复损坏严重的文物，属于“抢救性修复”。

　　另一方面，位于河北遵化县境内的清东陵，其位置也并无优势。

　　同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北京明十三陵，每年的文物保护资金达到上千万。

　　此外，王兆华也认为2008年北京举办奥运会期间，国家在批复文物保护资金上，向北京有所倾斜。

　　受制于资金不足，过去清东陵在文物保护与管理上存在着一定的问题。比如清东陵取消了文物岁修队，一些陵寝缺乏日常维护，有的陵寝的屋面上长了小树，没钱雇人清理，越长越粗，最后根系扎进瓦内造成裂缝渗雨。王兆华举了一个形容文物修复的例子。 。

　　这次“十二五”规划申请，清东陵没有再错过。

　　能够做这么多钱的规划，王兆华解释，“与国家财力增强有很大关系”。而且近几年，国家文物局也重视起世界文化遗产的工程保护。

　　2011年6月，国家文物局发布的《国家文物博物馆事业发展“十二五”规划》一项重点工作，就是要“加强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基础工作”，实施“明清皇家建筑保护”，而清东陵正在此范围之内。此前2012年，中央已投入6亿元人民币，用于河北避暑山庄及周围寺庙文化遗产保护工程。

　　不过，对能一下子申请到这笔7.1亿“意外之财”，王兆华说还是有点偶然。

　　2010年4月，清东陵在编制清东陵“十二五”文物保护规划时，当时申报资金为5.12亿元，后得到省领导的重视，提醒清东陵申报不要漏报要保护的项目。于是，清东陵将陵寝的其他修复项目也加了进去。

　　清东陵最后如愿。

　　钱在手，王兆华和清东陵文物管理处就有了底气。

　　清东陵目前有15座陵寝，其中哪些将被修复，取决于该座陵寝的损坏严重程度。

　　康熙帝陵的圣德神碑楼，慈安、慈禧的定东陵、乾隆裕妃园寝、惠陵妃园寝等陵寝都将是“十二五”重点的整体维修工程。

　　修复归修复，但陵寝照常向游客开放。清东陵管委会安排不同陵寝的修复时间表，以满足游客的游览需求，比如2014年末至2015年中集中修复乾隆裕陵的隆恩殿和东西配殿，2015年下半年再修复裕陵的地宫。

　　王兆华介绍，目前已有21个文物保护方案得到批复，部分资金也逐步到位，孝陵的五孔桥和景陵的圣德神碑楼着手修复。预计到2015年3月，除个别一两项之外，剩余的所有的文物保护项目的方案都将报送国家文物局进行审批。

　　王兆华希望，这次全面性维修，可以让清东陵有一个新的面貌。

　　他对这次维修有信心，“清东陵文物修复技术基本上都是成熟的。”

　　掌握着传统修复清东陵工艺的木工、瓦工、油彩工老匠人仍在清东陵园区内的村庄里生活着，他们对于清代皇家陵寝的维修有一定的经验，有的还受聘于施工单位并参与到文物的修复中来。而清东陵管委会主要做的是，确保找到有甲级资质的古建筑计单位，和一级施工资质的施工单位来竞标清东陵的修复。

　　北京怀柔古建公司就是一家具有一级资质施工方。

　　负责乾隆裕陵大修的施工方北京怀柔古建技术施工现场负责人张爱国介绍，从屋顶面原来的瓦片，如果不裂、不漏水的话，一定要再用上。他曾参与古长城等非遗工程的修复，有一定的经验。

　　此外，为陵寝修复所需的材料，也有一个严格的甄选过程。它必须有生产许可证的正牌厂家生产的，且这些材料必须在其他世界文化遗产单位的工程中使用过。此外材料的加工必须采取原始的方式。

　　11月底，初步完成桥面石粘接的孝陵五孔桥。砌桥洞券顶时用的砖，据说就是当初该桥建时就用的京西大石窝的砖材。清东陵文物管理处工程科孟凡东介绍，每块砖材在40斤重左右，都是由当地的砖厂特别烧制而成。

　　同样，一些皇帝陵寝的主体建筑木材采用的是金丝楠木，但目前该木材非常昂贵，而且也不易购买到，所以在遗产专家的建议下，采用同等强度或硬度的木材进行替代。

　　王兆华说，到2015年3月，所有的清东陵陵寝修复涉及的设计方案都要报到国家文物局报批，通过后还要经过财政部门的审批，在这些工作后，获得资金的清东陵管委会方可开始招标企业单位进驻进行施工。

　　据了解，截止目前，清东陵的修复资金已到位1.03亿元。如清东陵所报的十二五规划项目都获批的话，预计在2017年左右完成。

　　完成的那天，王兆华希望看到清东陵能够“再现当年的金碧辉煌”，让游客看到与他们想象中一样的清东陵。不过，他也担心游客可能会失望，担心那种“把旧瓦片又用上”的修复结果，能否被游客所接受。

　　清东陵有没有可能像其他文物景区一样，依靠旅游收入弥补资金不足？

　　目前清东陵每年的参观人次在60万人次左右，每年门票收入在3000万左右。

　　“这在周边的景区收入中，并不算多。”而且这部分收入，主要用于目前文物管理处和旅游公司近600名员工的开支尚不富余，亦无更多结余用于文物保护和修缮。

　　在清东陵全面大修后，能否带来的旅游经济，他并不看好。

　　王兆华认为清东陵“既得益于北京，又受制于北京”。北京给清东陵带来了大量的中外游客资源的同时，北京很多的有名景点也留住了去北京旅游的中外游客，他们不会选择来清东陵。

　　清东陵工程科科长孟凡东也不看好东陵全面修复之后带来的积极影响。他认为，地理位置不如北京、天津那么好，而且交通上也不如距离不远在天津境内的盘山风景区。

　　而且，“清东陵毕竟是墓葬景区”。孟凡东补充说，人们更喜欢去一些自然风景区、历史古迹去看看。

　　这观点王兆华也赞同。他认为清东陵这样的景区更多是“一次性旅游”，很少人来第二次，除非是那些感兴趣清朝历史和皇家陵寝的游客。

　　一位曾在景区里做过“野导游”、现在是餐馆服务员的姑娘说，清东陵景区152元门票价格，也让游客觉得高。她说，与十年前来单位组织员工来参观清东陵相比，现在来的人则要少得多了。

　　尽管如此，王兆华仍期待陵寝修复后，会增加一些游客，尤其这段时间媒体的报道，又为不常做宣传推广的清东陵做了一回广告。他预计游客量不会出现大幅增长，明年会增加20%以上的游客。

　　冬季的周末，零星的组团游客出现在清东陵里，他们边听着导游的解说词，边拿出手机拍起照片来。

　　在他们的头顶上，乾隆裕陵的屋顶面瓦片都已揭下，正等待专家过来勘察。站在裕陵的明楼上，方圆80公里的清东陵，已沐浴在一片斜阳下。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的陵寝，点缀其中，寂静无声但庄严有力。

　　(王辉　河北遵化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