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出畸胎瘤 家属尖叫

　　“王小广（化名）的家属过来一下，这是你儿子手术中切除的部分肝。”近日一个上午，手术室的护士在门口叫。

　　“我不看可以吗？” 王老伯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双眼红肿，半天不愿起身。“不行，这是规定。”护士拿着托盘在他眼前晃动，向他解释托盘里的东西。

　　这是他第四次看见儿子身上切下的病变组织。“我真的不想看了。”王老伯说。

　　这个惯例建国来沿用至今

　　甚至是妇女所流出来的整盆的血水，都必须跟病人家属做“最后的告别”

　　25岁的王小广两年前突然晕倒，检查发现患有脑瘤。在做完脑瘤手术后，癌细胞逐渐扩散，不得已，王小广只能接受截肢、切除部分肝脏和左肾摘除术。每一次手术，对他的父亲都是一次沉重的精神打击。

　　第一次看到那个病变的肿瘤后，王老伯就再也没有勇气看手术中切除的病变组织了。“儿子生病够我们受的了，每次手术还要强迫我看他身上割下的血肉，我受不了这刺激。”每一次护士在手术室外叫唤，王老伯都一哆嗦。

　　切下来的组织、器官在送病理室之前，让病人家属看一看切除物，这是中国外科医学界的一项医疗惯例。

　　医生说，这个惯例有两个目的。一是向家属表明手术的成功；二是尊重家属知悉病人病情的权利。记者在我市一些大医院采访中意外发现，这项自建国以来沿用至今的医疗惯例，却时常让医患双方尴尬。

　　除了毛发外，几乎人体所有部位都可能因为坏死或者癌变被摘除。被切除下来的整条大腿或是已经发育成熟的死婴，甚至是患有血崩的妇女所流出来的整盆的血水，都必须跟病人家属做“最后的告别”。

　　 看到畸胎瘤，妹妹们干呕又发抖

　　医生说，让家属验看实在很残酷，但是“同情心代替不了责任”

　　“沈某某的家属请进来一下。”中山医院肝胆外科刘平果博士双手托着个盘子，里面装着一个重达二三公斤的畸胎瘤。这个肿瘤呈半透明状，从外包膜可以清楚地看见肿瘤内的各种组织：黑色的毛发、白森森的牙齿、黄色的脂肪、红色的血液……这些五颜六色的污物随着托盘移动而翻涌滚动，触目惊心。

　　沈某某的3个妹妹一起进来，当她们一看到医生手里托着的畸胎瘤时，尖叫起来。一个转身干呕，另两个两腿发抖扭头不敢再看。刘平果博士还来不及介绍手术情况，沈某的3个妹妹已四散逃开，连影子都不见了。

　　中山医院骨科主任夏春博士说，要他拿着病人的残肢断腿给家属验看，实在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家属的心理已经很痛苦，再看到这些残肢，无疑又是一次精神打击。但是“同情心代替不了责任。哪怕我不想这么做，大部分患者家属也要求我这么做。”

　　中山医院外科科室齐全，每年的手术量多达近二万台，是厦门卫生系统最大的“手术大户”之一。医生从手术室用盘子端出的，什么都有。

　　有人收藏手指头、脚趾头

　　病人说，看到脚趾头，庆幸失去的仅是一小部分，更加珍爱生命了

　　在我市的医院，曾多次发生因受不了看到亲人脏器，家属当场晕倒的事。有的家属回家后还出现癔病。但同时，也有家属主动向医生索要这些东西。

　　闽南传统习俗，人死后不能缺胳膊断腿，要保全尸。截肢后，病人或者其家属都会把断腿先拿去火化，收起骨灰，等将来一并放在骨灰盒里。

　　还有一些病人想看看，那些把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长在胆道、输尿管里的结石是一个什么样子。有些病人看到这些色彩斑斓的结石时，还会把它们收藏起来，展示给亲朋好友看。有的甚至把断掉的手指头、脚趾头也当作纪念品收藏。

　　一个在车祸中意外被压断脚趾头的病人说：“我觉得保存这些很有意义。看到我的脚趾头，我庆幸失去的仅是一小部分而不是全部，更加珍爱生命了。”

　　大多数病人或者家属想看切除物是因为好奇心使然。有人也有别的动机。“外科医生诊断是什么病，总得给一个交代。医生说切掉了肿瘤，但谁也没见到，万一以后复发我们谁也扯不清。”一个中年男子对记者说。

　　医疗惯例演变为病人知情权

　　现在医患之间信任度低，如果不给家属看，出现医疗纠纷医院将很被动

　　“从我1969年在部队医院当护士起，就一直给病人家属看‘标本’，这是医疗机构的一贯做法。”中山医院党委办公室主任于黎霞介绍说。

　　于黎霞认为，这是一种职业道德——医生有必要告诉病人手术的结果，而标本就是最好的说明。而且，这种医疗惯例已经慢慢演变成了病人的一种权利——病人的知情权。在卫生部的部门规章和政策文件中，都规定了医方必须让病人知晓整个医疗过程，医方负有告知义务。因此它已从医方的一种自觉的行为变成医方的一种义务。

　　曾有病人投诉过这种医疗惯例，认为它不够人性化，也曾有部分医学界人士希望改变这种做法，都没能成功。

　　也有医院工作人员认为，受整个社会诚信危机的影响，现在医患之间的信任度很低。在医疗官司的诉讼上，实行举证责任倒置，如果不给病人家属看那些，一旦出现医疗纠纷，医院将会处于被动地位。因此医院不可能取消这项不成文的做法。“比如你说给病人做了阑尾手术，病人说没看到。一旦出现并发症，医生就很难证明自己曾给患者实施了手术。”

　　你愿意看亲人坏死的心脏吗

　　一些医务人员让这项规定更人性化，比如术前先询问病人家属的意愿

　　不过，一些医务人员已经采取一些行动，让这项规定更人性化。例如中山医院的廖崇先教授，在术前都会先和病人家属沟通，问询是否愿意看摘除下来的坏死的心脏，根据家属的回答再做决定。

　　“除了脏器切除，为了不刺激病人，现在我们用手术一次性铺巾把残肢包裹好装在纸箱里，让病人带走。”我市另一家大医院的医生告诉记者，由于担心家属不敢拿病人的残肢，医院提供特别服务，家属只需交几十元钱，医院就能帮家属把残肢送到火葬场，让家属去领取骨灰。

　　记者 刘蓉 通讯员 陈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