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底,
海口秀英港的轮渡业务将关停,
全面迁往新海港。
这见证无数海南故事的港口,
让无数海南人发出了
“难说再见”的感慨。
海口秀英港。吴健华 摄
海口新海港。张洋 摄
一座岛,往来之间总离不开港口。港口,又记下历史的发展、时代的变迁,在不经意间就写满了人们“离”与“归”的故事。古往今来,人们踏上海南第一站的港口早在时光里流转变换,但拾掇起那些遗留在历史长河里的人和事,仍可细细品味一番。
大海阻隔使得作为“南溟奇甸”的海南岛,寄寓了千百年来人们的极大梦想。渡口便成为人们登临海南、了解海南的一个节点。同时,海南与内地中原文化发生交集,也必然以渡口为起点。千年津渡,成就的是海南岛与大陆的紧密联系。可以说,没有这些老渡口,就没有海南岛的今天。如今海南岛海陆空四通八达,万国宾朋翩然而至,再回想古人历经千辛万苦依靠舟船到达海南,不由发出历史的喟叹。烈楼港、通潮驿、白沙津、海口浦等古津渡,承载的是海南两千年的发展史。古津渡消失在城市发展的视线中,却永远存活在历史记忆中。
五源河出海口观景台。海南日报记者古月 摄
在距今大约3000年-4000年前的夏商时期,南方古越族中的一支跨海而来,成为最早的迁琼先民,但我们无法考证他们是在哪里登陆海南岛的。始于汉代的烈楼港是海南岛有据可查的进入大众视线的古渡口。
正德《琼台志》记载:“烈楼港,在县西北三十里烈楼都。水自五原铺下田涧流出成溪,至此与潮会成港……烈楼觜:在烈楼都海边,大石一,所生出海北三墩,石觜相望,海南地接徐闻,此最近,舟一朝可返。”后世地方文献基本上都沿用这种说法。
据专家多方考证,烈楼港位于今天海口市秀英区长流镇镇海村附近,也就是海南国际会展中心至五源河出海口一带。这一方面与“水自五原铺下田涧流出成溪”的史书记载一致,另一方面与“地接徐闻,此最近”相吻合。西海岸地势平坦,的确是一个天然良港。
但是关于烈楼港名称的由来,却有多种说法。唐胄在《琼台志》记载了两种说法,“汉军渡海楼船布列之处”“又似焚楼之意”,孰是孰非,长时间难以定论。
秦朝一统天下后,孤悬海外的海南岛属于象郡之外徼,并没有实质性纳入王朝统治。西汉武帝时期,南越国赵建德、吕嘉发动叛乱,声动一时。元鼎五年(前112年)朝廷派出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前往平叛。很快,番禺被攻占,南越国覆亡,赵建德、吕嘉入海西窜。路博德等人在率军追击的过程中登陆海南岛。有一种说法,汉军登陆之后,遇到顽强的抵抗,为了表达死战到底的决心,因此下令烈火焚烧楼船,最终取得战争的胜利,烈楼港因此得名。
但是,这种说法并不见得靠得住。既然需要烈火焚烧楼船背水一战,想必战争是非常惨烈的,这和后来苏轼所说的“海南自古无战场”完全相左。当然,我们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路博德在战争结束之后,为了安抚百姓,希望不再有战争发生,因此将南下楼船尽行焚毁。烈火焚烧楼船,不管是发生在战前还是战后,终究是残酷的战争的体现。
所以,我们更愿意相信,“烈”与“列”相通,所谓“烈楼”是“楼船布列之处”。这正是海南人民宽容厚道、热爱和平的写照。或许正因为伏波将军路博德没有烈火焚烧楼船背水一战,采用和平的方式安定了琼崖,因此得到海南百姓的极大认可,以至纷纷立祠祭奉路伏波。
但是,不管怎么说,烈楼港和西汉时代有着不解之缘。在平定南越国叛乱之后的元封元年(前110年),汉朝中央政府在岭海设置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等九郡,其中儋耳、珠崖二郡就设在海南岛上。汉朝政府新开儋耳、珠崖二郡,标志着海南岛正式纳入西汉王朝直接统治的版图,可谓是海南封建王化的起点。
海南被纳入王化之后,地方官吏大肆搜刮百姓,给当地带来深重灾难,百姓反抗此起彼伏,以至于杀死珠崖郡太守孙幸。最终,初元三年(前46年),西汉政权做出了“罢弃珠崖”的决定,另置朱卢县,隶属合浦郡管辖,实际上汉朝中央政权对海南的管理已经形同虚设。东汉时期,伏波将军马援率军平息交趾的徵侧、徵贰姐妹的叛乱后,曾到海南岛“抚平珠崖,调立城郭,置井邑”,为当地的安定做出了贡献。马援的所作所为也得到海南百姓的认可,因此将其和路博德一起进行祭奉,称为“两伏波”。
烈楼港因为距离海对面的徐闻最近,从“那黄渡”出发,“小午”即至,实在是方便,因此成为“南渡”的绝好选择。随着经济的发展,到宋元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形成,岛内外人口、货物往来频繁,这使得烈楼港的短处日渐显现。它在一条小河流五源河入海处,港湾狭小,且距离琼州府距离较远,不能发挥南渡江的河运优势,因此日益衰落。这就意味着必然有更为便捷的良港来代替它的功能。
通潮驿则是比烈楼港更西的一个登陆点,位于今天的澄迈老城城西。通潮驿旁边的通潮阁(遗址在澄迈县老城糖厂后一个小坡的平顶上)是进出海南暂时休息的地方。宋朝不少贬官流人便是由通潮驿登岸开始自己的流贬生涯的。
绍圣四年(1097年)四月十七日。惠州。天气有些干冷。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的苏轼正在轻声吟唱“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四年前被贬惠州时的不爽心情已经调适过来,在惠州安度余生也不算太坏的结局吧。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责授琼州别驾,移昌化军安置!”一向豁达的苏轼还是惊呆了。没有最南,只有更南,没有最偏远,只有更偏远!
皇命不可违。绝望的苏轼和长子苏迈做了人生诀别,“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贻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当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海外。”从惠州到海南,先要到大陆最南端的雷州,然后再换渡船过海。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与苏轼最亲的弟弟苏辙被贬为化州别驾,安置雷州。兄弟两个最终在滕州(今广西藤县)相会并继续前行。滕州距离雷州不过六百里地,但是他们却走了整整25天。随后,苏辙送兄长苏轼到大陆最南端的县城海康(今广东徐闻),从递角场登舟渡海。兄弟至此一别,谁想竟是骨肉的永诀!
登上海船,苏轼是绝望到底了,因为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风雨。终于到了!海对岸的通潮驿码头,就是苏轼登上海南岛的地方。完全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是苏轼从来没有见过的。从此以后,苏轼就爱上了这个叫做海南、叫做儋州的地方。若干年之后,他对自己的一生进行总结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情感之真挚,令人难忘。正在苏轼打算在海南终老时,造化实在是捉弄人,朝廷却又赦免了他。元符三年(1100年)六月,苏轼北返中原,也是从通潮驿码头上船的。他一定还记得三年前第一次光临通潮驿时的情景,于是很率性地为通潮驿写了两首诗:“倦客愁闻归路遥,眼明飞阁俯长桥。贪看白鹭横秋浦,不觉青林没晚潮。”“余生欲老海南村,帝遣巫阳招我魂。杳杳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是中原。”因为极力描写了通潮驿晚霞美景,后来“通潮飞阁”就被列入“澄迈八景”之一。在从通潮驿码头上船后,苏轼还写诗感慨地说:“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通潮驿是苏轼登临海南的第一站,也是他告别海南的最后一站。这里寄寓了苏轼对海南最初的真实印象,更积攒了他对海南最深厚的感情。
苏轼如此,李光、胡铨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绍兴十四年(1141年)十一月,李光移琼州安置,也是从通潮驿登岸的。他一直非常仰慕苏轼,因此到海南之后就寻访了苏轼曾经生活过的琼州、儋州等地,为张扬东坡文化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作为书法家,李光应邀题写了“通潮驿”匾额,还以柳体书写了苏轼吟咏通潮阁的诗作,并刻成石碑立于阁中,这就是《通潮飞阁碑记》。可惜的是,通潮阁和石碑都在清朝初年被毁。
比李光稍晚,绍兴十八年(1148年),抗金名臣胡铨也被贬海南,而且是海南岛最南端的吉阳军(今海南三亚)。胡铨在历经“崎岖万里天涯路”之后,终于要在通潮驿码头跨海登岸了,因此发出“眼明渐见天涯驿,脚力行穷地尽头”的感慨。在谪居海南多年后的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十二月,胡铨被量移衡州编管。次年初夏,胡铨由通潮驿码头登舟北返中原。
唐宋时期,被流贬海南的官员多达一百多个,其中更是不乏宰相、参政等重量级人物,他们很多都是通过通潮驿码头到达海南并最终北返中原,从而完成人生最难忘的“旅行”。这些贬官流臣在推动海南经济文化发展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以至于有人感慨“唐宋君王非寡恩,海南人民有奇缘”。流贬文化带给海南巨大贡献。通潮驿码头,正是海南流贬文化的承接点,也是海南与内地中原文化交流的重要纽带!
澄迈驿通潮阁老码头依旧古韵悠悠。
白沙津(又被称为白沙口、白沙港)是继烈楼港、通潮驿之后海南岛又一个重要港口。“琼州白沙津,蕃舶所聚之地”。大约是地处滨海,沙滩洁白,因此得名。但是,白沙津并不是天然良港,多次人工开挖并未能成功,而是得于“天助,神应”,因此又曾被称为“神应港”。
《舆地纪胜》卷 124 记载:“(白沙津)其港口海岸屈曲,不通大舟。而大舟泊海岸,又多风涛之虞。王光祖欲直开一港,以便商旅, 已开而沙复合,人力难之。忽飓风作,自冲一港,尤径于所开,神物所助如此,遂名神应港。时淳熙戊申也。”淳熙年间担任琼州守臣的王光祖,一直想开辟一个港口以适应琼州对外贸易发展,但是多次投入人力疏浚河道,却因为潮起沙合无法奏效。而淳熙戊申(1188年)的一场飓风带来的暴雨,冲开河道,促成天然良港的形成,真可谓是天助、神应。但是,白沙津作为渡口,其历史显然比神应港更加久远。虽然并无史料证明白沙津形成于何时,但是在宋朝时已经是一个重要的海港码头,应当是不争的事实。
需要说明的是,白沙津并不等同于今天的白沙门。考辩正德《琼台志》《读史方舆纪要》等地方志书以及今人研究成果,白沙津位于今天海甸溪南岸美舍河至南渡江边一带,即长堤路的和平桥至新埠大桥路段之间,如今仍有白沙坊等地名。而白沙门处在通往白沙津港口的海中一座岛屿上,犹如白沙津门户,因此叫白沙门,后来填海造陆,白沙门才与海甸岛相连。
白沙津最开始“不通大舟”,因此只能作为普通码头而存在。自从得到“神助”之后,白沙津逐步成为海南重要的商贸码头,更成为人们登陆海南岛的首选之地。宋朝时海南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白沙津应当发挥了非常重要作用,以至于到明朝时呈现“帆樯之聚,森如竹立”的繁盛景象。可以说,在白沙津的风吹帆动中,海南的商贸经济和交通得到很大发展。白沙津作为港口,承载了海南岛大部分物流功能,因此宋朝政府专门设立琼州市舶分司,隶属广州市舶司,负责管理来往船舶,成为广东“舶政之源”。
不仅于此,白沙津还是历代水军的海防要塞。宋元时期曾在白沙津设有水军栅寨和水军镇,为水军练兵之地和军事防御重地。海南岛作为宋末流亡政府的大后方,成为粮草军饷的重要来源,而且随着战线的逐步缩小,甚至一度成为抗元的前线。这就使得白沙津被推向历史的前台。
元将阿里海牙攻破广西等要地之后,兵锋直指海南岛。在派出曾经知琼州事的降将马成旺前往劝降失败后,阿里海牙不得不做出扬帆五百里登陆海南岛的决定。咸淳初年就开始担任琼管安抚使的赵与珞负责海南防务,率领义勇谢明、谢富、冉安国、黄之杰等陈兵白沙津,严加守备,极力死战,以固守琼州。由于赵与珞等人占据地利,同时注重团结一切力量,防守方法得当,一时之间,元军无所作为,“舟师不得登岸”。
祥兴元年(1278年)十一月,在硬攻无法奏效的情况下,马成旺使用卑鄙手段,收买旧部为内应,最终抓捕了赵与珞等抗元骨干力量。赵与珞等人被擒后,坚贞不屈,并且对叛徒的无耻行径进行厉声大骂,最终被元将“裂杀”。苏轼曾由衷地感慨“海南自古无战场”,没想到一百多年后却在白沙津发生了如此惨烈的战斗!
白沙津陷落后不久,海南岛就彻底陷落。风雨飘摇的南宋流亡政府的生存空间更为逼仄,最终于三月后彻底终结。白沙津,见证了海南商贸的繁荣,更见证了一个王朝的终结。
2006年的老街水巷口。海南日报记者李幸璜 摄
白沙津虽然是“天助,神应”之港,但是由于位于新埠岛、海田岛以及白沙门岛之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海田岛和白沙门岛连为一体,形成今天的海甸岛),在长期使用过程中经常遭遇泥沙淤积影响,其疏浚往往并不能奏效,像淳熙戊申(1188年)依靠飓风带来的暴雨冲开河道的情况,毕竟是少之又少。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沙津港口越变越小,其功能受到很大束缚,寻找新的港口势在必然。充分发挥南渡江河运功能,与海运完美对接,成为一种新的思路。这样,海口浦就逐渐成为千年琼州府一个新的地标。
早在北宋开宝五年(972年),海南就开始在海田岛边设立海口浦(隶属当时的琼山县管辖)。“浦”字的本意是入江支流。海口浦设在今
天南渡江支流海甸溪入海口,可谓是名副其实。因为海口浦,从此以后“海口”的称呼渐渐被人们所接纳并叫响,进而形成今天的海口市。海口浦的北面是今天的海甸岛,南面是广袤的琼州大地,紧挨琼州府驻地府城,东与南渡江相连可以对接河运,西边则是宽阔的琼州海峡,实在是一个通行的好去处。用海口浦代替白沙津势在必行。
海口浦被人们习惯性称为海口渡。据正德《琼台志》记载:“在县北十里海口都,北达徐闻沓磊驿。”沓磊驿位于今天的广东徐闻县海安镇。唐胄在经过实地察考后接着写到:“琼渡舟达徐闻,凡海口、白沙、烈楼三处。海口为官渡,白沙古渡,烈楼私渡。南风半日俱可至,然自烈楼嘴达车仑浦尤近。”
作为距离历史现场最近的人,唐胄的叙述给我们留下了诸多想象的空间。白沙津已经成为历史上的老港口,虽依然通航,更重要的则是以白沙水军为依托的军事功能,对于大众来说已经风光不再。作为官方的港口就是海口渡,它至少在元末明初以来承担了往来琼州大地的重要人流、物流功能。而位于西边的烈楼港依然存在,而且从航路上距离徐闻也最近,但是由于距离城区相对较远,因此只能成为“私渡”。
据查证,海口浦码头作为官渡,位于今天的水巷口。元朝至治元年(1321年),图帖睦尔流放琼州,就是由这里登岸的。三年后,图帖睦尔又从这里返回京城成为皇帝,即历史上的元文宗。
海口浦作为官渡,一时之间人流量、物流量得到极大提升,官渡旁边也逐渐修筑了相应的道路,从渡口到府城开始出现最早的南北大通道。今天海口市繁华的博爱路就是在此基础上形成的。
为适应海南商业的发展,元朝政府于至元三十年(1293年)在海南岛设立了海北海南博易提举司,负责按照市舶条例征税。明朝初年设立海口都,并修筑海口城。雍正《广东通志》记载:“海口城,在郡北十里,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都指挥花茂奏筑防倭,二十八年(1395年),安陆侯吴杰鸠工修筑,周五百五十五丈,高一丈七尺,阔一丈五尺,雉堞六百五十三,窝铺十九,门四,各建敌楼,东北临海,砌石岸九十丈。”一座新的城池就此崛起,它为当代海口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海口浦可谓是海口城市的起点。
如今,
海口逐渐向国际大都市方向发展,
海口浦的历史功绩
永载海口城市发展史册!
大美椰城。海南日报记者张茂 摄
再过几天,
我们即将迎来海口建市91周年,
了解了海口城市的起点后,
你对海口未来的发展
有什么期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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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海南日报
作者:曾庆江
编辑:梁嘉颖
责任编辑:张义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