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对话城管与小贩:“误解”有多深 冲突何时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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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1月07日07:27 广西新闻网 | |||||||||
广西新闻网-南国早报记者 莫仁力 实习生 许燕芸 自2001年南宁城管支队成立以来,在行使城市管理职权过程中,与小摊贩的冲突从未停止过。这使我们不得不对此进行反思:城管与小摊贩(以下简称小贩)的冲突为何愈演愈烈?他们之间的“误解”有多深?处于旋涡中心的当事双方是如何看待冲突的?南宁需要怎样的城市管理?
11月3日~5日,记者就上述问题,采访了部分小摊贩和在一线执法的城管队员,然后又将双方截然相反的言论、观点,再次“回放”给“对立”的双方,让他们在媒体上直面冲突、坦诚“对话”。 对视:公说公有理 婆说婆有理 小贩:有的城管不讲道理 镜头一 11月3日下午,在衡阳东路延长线一小巷里,来自南宁市西乡塘区坛洛镇农村的曹某一边招呼记者买香蕉,一边不时警惕地望着巷口外。 曹某:“他们(城管)说要6日才给出来摆,否则要重罚。” 记者:“一次罚多少?” 曹某:“有时20(元),有时50(元)、100(元),没个准的。” 记者:“他们为什么要罚你?” 曹某:“不给在大街上摆卖啊。” 记者:“他们告诉过你为什么不给摆卖吗?” 曹某:“这帮人不讲道理的,他哪会跟你解释,反正看见就要罚钱。” 镜头二 11月5日下午,北湖菜市,来自天等县农村的莫某在北湖路靠近菜市门口一侧的人行道上摆卖香瓜。 莫某告诉记者,他在这一带摆卖水果有一年多了,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因为城管经常来这一带查,有时一天会碰见几次,远远看见就躲,躲不过就挨罚。“现在罚重了,基本上每次都是50元以上,不给就拖车。” 对于城管的印象,莫某说:“惹不起,一来就是一帮人,不给就掀你的果。”“我被扣过两次车了。”莫某说,他们最怕城管扣车,一是因为车比较贵(新的450元左右,二手的250元左右);二是扣车后会有一段时间没法做生意;三是扣车后一样要交罚款,且“每天还要收扣车保管费,一天5元钱”。 城管:有的小贩屡教不改 在小贩眼里,部分城管“比较坏”,而在城管眼里,部分小贩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印象一 作为城管中并不多见的女队员之一,黄梅莉现任南宁市西乡塘城管大队机动中队副中队长,具体负责友爱北路夜市管理和辖区20米以下道路的规范整治。 平时执法,小摊小贩见是女队员,真正动手的不多,倒是一些“钉子户”让黄梅莉头疼不已。“你好好跟他讲,他‘嗯嗯’应得好好的,可你一转身,他立马就又出来了,前后一分钟都不到,而且是反复数十次,这叫我们怎么忍?”“真要暂扣物品了,他就跟你磨了,可是之前教育为什么不听?磨了没用,就威胁谩骂了。” 印象二 在西乡塘城管大队7月7日和10月12日两次遭遇暴力抗法的报告里,受伤的队员名单中,都出现了六中队队长赵乐华的名字。 “被抓的那次是在北湖菜市。”赵乐华摸着手臂上的一道疤痕回忆。那些果贩占道经营,城管们就教育了:“不要摆出来了,这次就不罚,下次看见就不客气了。”那些果贩当时也配合,很快就撤干净了。可是“10分钟不到,又全都摆满了”。 如此屡教不改,让赵乐华和队员们感觉忍无可忍——要罚50元钱,那果贩就说了,“20(元)就有,50(元)没有,你要就要,不要拉倒。” “罚款还有讲价的?”赵乐华和队员们要扣车。果贩们见此,“抓、咬、踢、打,一群人都挤上来跟你缠斗。”一些果贩混杂在身边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中间,围着城管起哄:“城管打人了。” 印象三 西乡塘城管大队二中队队长邓肇彧:老百姓总是说“那果贩就靠卖几个果为生,城管还去逼迫他们,不给他们活路,太不人道了”。其实老百姓不知道,有些果贩赚的钱不少,一天纯收入可达到100元。“他们自己也说了,就算让城管抓了,罚个几十一百的,也没问题,因为算下来还有得赚。” 邓肇彧有一次执法要罚款时,果贩很爽快地掏出一沓钱,在他眼前晃,讥讽道:“不就是几个钱吗?我就卖这个,还在大沙田有一栋小洋楼,你呢?”邓肇彧听了好一阵郁闷。 市民:摊贩乱摆令人头痛 城管执法也要反思 对立双方的看法,难免有些偏激。记者在大沙田、明秀东路、北湖立交附近的居民区采访时,有市民说,小贩生活不容易,有时看到一些果贩,守着果摊在街边过夜,很可怜。况且,他们的出现,确实也给生活带来便利,但太多了就会影响交通和正常的出行,一些夜市摊、野马歌摊,其噪音,就让附近居民头疼不已。 而对于城管队员,较多市民认为,城市管理是必须的,但一些队员行为粗鲁,语气恶劣。有市民称,他看见好几次城管人员不文明执法的情况,很让人气愤——个别市民的“极端”言论,也值得反思。 反省:各自都说不易 在城管与小贩给对方的素描中,双方似乎都不把对方当好人看待。当记者把上述观点、印象分别转告对方时,他们对对方给予自己的评价,又是怎样一番反应呢? 城管看城管 反省一:“三骂职业” 对于这份职业,南宁市城市管理综合执法支队西乡塘大队副大队长兼指导员朱官华说,其实,管理小摊小贩只是城管工作七大板块中的一小部分,城管的工作还有户外广告的管理等,但“偏偏是这小部分花去了我们2/3的精力,被关注得最多,老百姓骂得也最多”。 做了城管后,一些从部队转业的队员都感叹:以前在部队,被人民叫做最可爱的人;转业做城管,却天天被老百姓骂。 “不夸张地说,我们这个职业真有点到了全民皆骂的地步,我们很多队员,不在岗时去商场闲逛,都不敢穿制服去,怕背后被人指指点点,难受。”从受人尊敬的“子弟兵”到一名爱管闲事的城管队员,邓肇彧告诉记者,自己干城管近8年了,“节假日没得过任何一个单位、个人的慰问,执法时只得过老百姓一次拍手(赞扬)”。 “我们是‘三骂职业’:清理违章摊贩被老百姓骂——你端人家饭碗,你整天“管闲事”,不骂你骂谁?不清理又被领导骂——街道乱七八糟的,养你们这帮人干什么?回家还被老婆骂——一天到晚在外面搞行动,没时间陪家人啊。”邓肇彧有些自嘲地总结。 反省二:容易上火 “说我们执法不讲道理是不符合事实的,我们怎么像土匪一样呢?”朱官华告诉记者,在城管的人员构成中,部队转业的占1/3,新招的公务员占1/3,原来的老队员占1/3,总体来说素质较高。 就拿该大队部队转业的队员为例,大多数人在部队里都是营级、连级干部,而新招的公务员,基本都是大专、本科以上学历,“百里挑一来的”,“这些人组织纪律强,素质能差到哪里去”? 但朱官华坦承,尽管如此,由于游击战也是持久战,一些队员可能会稍微欠缺一点耐性,毕竟长期跟小摊小贩打交道,碰多了,教育多了,都不听,人就容易生气,火气就容易上来。 反省三:同情但无奈 赵乐华:其实我们对小摊小贩的管理是相当仁慈的。特别是像一些卖菜的老阿婆、老大爷,城管一般都不罚,都是劝他们走。但他们老是爱跟城管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看见他们这么老了还出来卖菜,不容易,很多从农村出来的城管队员也不忍心,特别是扣他们工具时,一般来自外地的阿婆都不会吵闹,哀求我们说:“我有儿有女,但他们不养我,不理我,我出来卖点菜,才够吃饭的。”看起来确实也很可怜。 但是,任由他们这样也不行,因为清理违章摊贩是我们的工作职责,也是南宁城市管理的需要和规定。 小贩看小贩 城管说自己一直在骂声中、“郁闷”中工作而得不到理解,小贩们又是怎样的? 印象一:生活艰辛 莫定善在天等县农村老家只有4分多地,“餐餐都是玉米粥,不出来不行”。两口子带着两岁多的孩子,来到南宁,妻子很快在一家工厂找到活干,月薪400多元,而莫定善由于没有什么文化,找了两个多月,怎么也找不到工作。 一家三口在鸡村租住一间单间配套的民房,每月租金180元——光靠妻子那点工资显然不行。看到有老乡拉车沿街卖水果,莫定善也如法炮制,去旧货市场花250元钱买了辆二手人力车,搞起了流动贩果。 莫定善说,他一天的利润也就二三十元,最多时能到50元,但除掉果烂、罚款等,剩下的也不多。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还得时时提防城管。 印象二:挣钱不易 曹元胜与妻子各摆一个三轮车拉的流动摊,他卖香蕉,妻子卖菜。 曹称自己一天能卖150公斤左右的香蕉,“一天就三五十元这样(利润)。 曹元胜有一个儿子在南宁市读小学,已经六年级了,“我们属于西乡塘区的,不用交借读费”。曹一家三口租住在一间160元/月的民房里,每月的开支据他说有1000多元。 曹的妻子卖菜,每天凌晨3时左右就要起床去批发市场进货了,否则就挑不到好的——一般是夫妻俩都去,回来后妻子就分拣好,赶早去衡阳东路延长线一小菜市外面卖。 “干我们这个,赚的都是辛苦钱。”曹说,他知道很多流动摊贩,都和他一样,要么是周边农村的人,要么是下岗职工,出来摆摊就是想“找碗饭吃”,“这里人多,容易找吃”。 记者调查:双方说的不完全属实 小摊贩与城管队员,都把自己的境况说得比较“悲惨”,但据记者了解,事实也许并不完全像他们所说的那样。 以卖香蕉为例,记者从五里亭水果批发市场了解到,香蕉的批发价档次低的是1.1元/公斤,档次高的是1.4元/公斤——按曹元胜随意给记者报出的数据计算,他一天最高能赚到75元,最低也有30元。而她爱人在贩卖蔬菜,据他说赚的跟他差不多,两人相加,平均一天夫妇俩的收入达到100元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说城管队员“全民皆骂”,都挺“郁闷”的,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采访中,一些年轻的队员就对“老是挨骂,不敢穿制服逛街”的说法很不以为然。“没有啊,哪有猫怕老鼠的?都这么惨,怎么还有那么多大学生报考城管?前年我们那届,招考比例达到100人竞争一个职位。” 交锋:冲突何时停止 一边要找口饭吃,一边要规范管理。城管与小贩就这样在城市里碰撞着,摩擦着……小贩不太明白:“我一不偷,二不抢,在城市里找饭吃,你老来赶我干什么?”城管也很纳闷:“你要找饭吃,不要在大街上乱摆啊,进到农贸市场规范经营不就得了?干嘛你们老不听劝告呢?” 城管:你不乱摆卖,我管你干啥? 赵乐华:在明秀小区铁路口,有一个阿婆经常在那卖甘蔗,把甘蔗皮削得满地都是。“三会一节”期间就罚她两次,每次罚了50元,还给她下了书面限期整改通知书,还多次警告和劝告:“这段时间你就真的不要出来了,出来一次罚50元,你赚的钱还不够罚的,何苦呢?”阿婆当时应得好好的:“好好好,不出来了。” 结果有天晚上领导路过,一个电话找到了赵乐华:“你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那阿婆又出来了,没办法了,城管只能扣车。那阿婆不肯了,拦着喊:“要罚四五十元钱可以,你不能拉我的车。”赵乐华没理会她,照样扣车,同时把车上的甘蔗搬下来——城管都只扣工具,不扣物品。 阿婆急了,抄起车上削甘蔗用的刀,追着赵乐华就要砍他。赵乐华一看来真的了,连忙一扭身闪开,两人围着三轮车团团转。眼看这样不是办法,又不能打她,又不能骂她,赵乐华急忙拔出一根甘蔗来挡,想把阿婆那刀子给弄下来。 谁知周围人群一看他拿起甘蔗挥向阿婆,就“城管打人了”地大声嚷嚷开了。“一个拿刀,一个拿甘蔗,到底是谁砍谁呢?”赵乐华有些气恼地说,其实阿婆不出来乱摆卖,什么事都没有。 朱官华认为,小摊小贩之所以老“不听话”出来乱摆卖,可能本身是小本经营,如果进市场摆摊的话,要交一些税费,这样一来就可能没得赚了。另外,市民也不愿意交几毛钱的车辆管理费,还是喜欢停在街边,买了就走。这些跟市民的习惯也有一定关系。 小贩:没有好摊位,我上哪儿摆? 小贩不愿进场经营是因为“钱”的问题吗?他们为什么甘冒风险出来打游击呢?在北湖菜市,一个卖核桃的小贩告诉记者,南宁的农贸市场摊位费(果摊、菜摊),一般在150~300元之间,其实这些费用,绝大多数流动小贩都是交得起,也愿意交的。但实在是没有摊位、或没有好的摊位了,才被迫打游击的。 在衡阳东路延长线卖香蕉的曹元胜也表达了类似观点。他说,现在做哪一行都有很多竞争,正规菜市场的摊位确实很难谋到,“那些城管根本不懂,他们只知道赶人”。 曹元胜还说,在正规市场里交的费用,每月至少也要三五百元,他这两年在外面卖,每个月的罚款有时也就是一两百元,除非挨扣车损失大点,“费用都差不多的”。但在外面卖有个好处,那就是生意相对要好一些,毕竟人都是图方便便宜的。 记者调查:市场设置是否得当 记者走访了南宁市北湖菜市、飞凤菜市、西乡塘菜市、綤西农贸市场,发现里面的蔬菜、水果、干杂一类的摊点,几乎都挤得满满当当的,没有空位。北湖菜市的一些大的人行通道,连中间也已经被一些酸摊瓜分,简直是见缝插针地经营。飞凤菜市北端,停车的地方都被菜贩占据。 摊位少或许真是小贩喜欢打游击,城管与小贩冲突难断的深层原因,但在记者接到的有关冲突报料中,有些城管与小贩冲突,不少也源自其执法尺度的把握程度——有市民反映,有时城管连贴在店门口的对联,也视为违章行为而强行撕掉。 这些个例不得不让人深思:城管执法的所有依据,是否都经过深思熟虑?是否都考虑了国情市情?既然都是涉及普通老百姓的事,能否在制定规章前,搞一些全民讨论,让执法的规则,更体现绝大多数的民意? 相关链接:外地城管探索人性化 哈尔滨:今秋菜农进城,只要不在一、二类街路卖菜,且不影响交通秩序,任何地点都可销售。该市城管执法人员全员参与街路巡逻,只要看到进城卖菜的车辆,立即主动引导其到适当位置销售;即使发现有菜农在非销售地点售卖秋菜,也均以告知、疏导为主,对菜农不罚款、不扣车、不扣物、不扣证件,帮助菜农顺利卖出秋菜。城管执法部门还公布举报电话,欢迎群众监督。 相关链接 (据《哈尔滨日报》)北京:对一些违规事实轻微、后果影响较小的违规行为,该市西城区城管人员先行发出白色告知书及黄色告知书,如违规者在两次告知后仍未整改,则向其发出红色告知书,依法进行行政处罚。 (据《京华时报》)杭州:该市西湖景区西湖街道净寺社区城市管理综合服务队,由100多名净寺社区的居民组成。让居民当“城管”,无偿提供服务,用服务来处理城市管理当中一些棘手问题。具体实行的措施有:收编小贩,划定地点、时间,让他们经营。从而解决三大难:规定时间地点,整洁了社区;收来管理费,多请一名清洁工,每月支付他737元,还外加三金,卫生就不成问题了;为租住社区的外来务工人员解决就业,一定程度上消除安全隐患。 (据《钱江晚报》)编辑:黄皓作者:莫仁力 许燕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