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薇
选自《北极光》2023年第六期
时值寒冬,6245次列车穿行在莽莽的大兴安岭的密林大山之中,这是唯一一列经停沿途小站的老厢绿皮列车,从首府加格达奇出发,最终抵达我国北方铁路网线最末端的古莲。绣峰是途经的第17个小站,隐藏在大山深处的白桦林间。绣峰林场是我们此次终极目的地。都说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喜欢一座城。是的,因为绣峰林场有个老警郑亚峰,让我们在飞扬雪花的冬日一路向北,寻找一个老警34年执着与坚守的缘由。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也没有高大伟岸的身躯,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民警,但是平凡中却渗透者不平凡的敬业奉献,我们从心底尊他为时代的楷模。
年年枯荣的野草、生发的白桦都认识他那辆很旧很旧的摩托车,山沟里的老人和孩子都熟知他的名字。34年来,郑亚峰坚守着平凡岗位,从青涩年华的小郑变成两鬓染霜的老郑,坚实的脚印走遍林场的每一个角落,留足山沟每一户有困难的人家。国家生态“天保工程”实施后,绣峰林场的林业工人大多搬离山沟住进山下小镇。老郑没有走,一个人撑起山里人家的警务责任,他的职务呢,也从派出所所长老郑变成了片警老郑,老郑成了61户不肯搬离或因种种原因不愿搬离的原居民老人不能离开的依赖。
“有事找老郑 ”,成为警方派出机构留在大山里24小时的“警务110”。
郑亚峰,一个10万公顷的绣峰大山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还是让我留在山上
眼前就是绣峰林场了,不觉得迎面吹来的是猎猎寒风。默默凝望纯静沟谷,偶有飞鸟从眼前掠过又消失在远山密林里。居民区的屋顶上少有几处冒出青白相间的炊烟飘动,冬日里山乡越发呈显它的荒凉和空寂。“亚峰警务室”木牌挂在林场旧址大门的一侧,孤立而空荡。王姓老人说,这里可是绣峰林场里最温暖的地方。郑亚峰在这儿,遇到啥事儿都不会慌张。
见到郑亚峰时,看不出“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身上散发出的光环,他刚才屋外回来,局促地搓着被凛冽寒风冻僵的手,小学生一样从兜里掏出小本本随时记录你的吩咐。问其原因,郑亚峰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怕忘记山上居民的嘱托。我心存感动,原来他的光环散发在人民群众之间。
警务室很小却干净整齐,桌上是一本已经磨破了的日记本,摊开的台历上记载着每日的计划和行程。郑亚峰说,这能提醒自己尽快解决这些棘手却又不能马上完成的事情。
23岁穿上警服那天起,郑亚峰就立志成为一名为民服务的好警察。一个档案柜里摆放整齐的原始人员档案资料,记录着他的工作轨迹;另一个档案柜里的荣誉证书,是他人生履历的证明:荣立三等功一次,先后三次被大兴安岭地区嘉奖,被大兴安岭地区公安局、黑龙江省公安厅评为“全省十佳爱民模范”,荣获“全国优秀警察”殊荣,还有他在黑龙江省电视台演播大厅里述说着一个老民警不忘初心,勇于担当的录像......
郑亚峰是塔河县公安局的老民警,那些与他同期进入公安队伍的同事,大都走上领导岗位;那些他带起来的年轻人大都成为了骨干,他还是守在绣峰林场片区里的民警。局里也不是忽视他,有过多次上调回局里工作的记录可查,凭他的资历和威望也应该回到局里或重要工作岗位工作,然而,每一次都被他婉言拒绝了,理由很简单:
“林场外来务工人员复杂,情况我熟悉,还是让我留在山上吧。”
“林场居民大多搬到山下了,没有搬离人员情况特殊,还是让我留在山上吧。”
绣峰林场进入持久的生态修复“天保工程”后,山上住户被动员到了山下镇里居住,绣峰派出所也与瓦拉干派出所合并,绣峰派出所撤编,按规定只留下一个人的警务室。这回老郑总该没理由了吧?局领导又找他谈话:“老郑,该下山了,你在山上工作20多年了。”
领导说得清楚,撤编了,只留一个警卫室。你是所长,按照俗成的安置,你显然不能留在山上当片警。这回你老郑还有啥话说?
郑亚峰没有马上回答。绣峰林场的大山、密林、没有搬离的居民,散落在民居上空的袅袅炊烟,甚至围绕他身边摇头晃脑的小狗,一遍遍闪现在脑海里,他真放不下对这里居民的牵挂。
大家知道,老郑的妻子身体不好,他又整天忙于工作不能照顾,现在终于有机会下山了。从打穿上这身警服,34年来,他从没有离开过大山。如今,小郑熬成了老郑,民警熬成了所长,总不会又把所长降为民警吧?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郑亚峰都应该下山工作和生活。
出乎所有人意料,郑亚峰请求把他留在山上做一名普通片警,他能够撑起一个人的警务室!
郑亚峰理由也简单:“我今年快50岁了,按理也该下山了。现在绣峰林场情况很特殊,大多人家搬下了山,留在山上的非老即残。这里每一家情况我都熟悉,我下山势必还要派人上山,局里又要大费周张,还是让我留在山上吧。”
局领导于心不忍:“你是所长,派出所撤编了,只设一个人片警的警务室,所长干片警,对你不公平。”
局领导安排郑亚峰下山,在谁来接班上犯了难。老民警在大山里兢兢业业干了20多年不能再派去,派遣的年轻人又不一定能挺下来......
郑亚峰能理解局领导此时复杂的心情:“做所长还是做片警只是职务上变化,这有什么关系呢?服务对象还是留在山上的居民,现在这种情况,我留在山上最合适了。”
局领导拗不过郑亚峰,只能尊重他的选择,让他留在山上。所长老郑变成民警,他每天依旧从早到晚地忙忙碌碌。后来林场场部撤离了,相应的服务机构随之搬离,片警老郑每天还是不得闲,成了山上居民的总管事。该他管的不该他管的他都要管:家里人闹了矛盾找老郑,缺米少盐找老郑,老人犯病找老郑,丢失猫狗也找老郑。王凤炯老人说得直白:“有难处,除了找老郑,真不知还能找谁?”
老郑是派出所所长时工作忙,常年住在山上,下山回来的次数能数过来,家里的大事小情事指望不上他。爱人是绣峰学校老师,身体不好提前退休,搬到山下。她数着指头盼望老郑早些下山,帮她分担些家庭琐事。老郑总说忙,分不开身。即便回到了家,第一件事摊开本本或是纸条,不是帮张婶代买米面油,就是解决李叔户籍问题,要么是带邮王家姑娘的身份证。没有一件是大事,哪件事对个人都是大事。从当民警那天起,郑亚峰就是忙,到今天还是忙。派出所撤编,爱人终于盼到老郑可以回到山下了。爱人买菜时,遇见郑亚峰的同事下山工作好些日子,心想老郑是所长,善后晚几天回来也很正常。
郑亚峰回到家,爱人欢心地问他:“你啥时下山呢?”
郑亚峰愣了一下说:“我要求留在山上,局里批准了。”
爱人好几天都在生气。她了解郑亚峰的性格,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他,别吃了上顿忘下顿,天冷了衣服穿暖一点儿。郑亚峰答应着,把妻子包好的电热毯又忘带走了。
偌大的派出所空空的,热闹的办公区只剩下他一个人。林场里的住户越来越少,只要不是全搬离,他们的事情总要有人管。在一个人警务室干了几年后,公安局政委说,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再一次找郑亚峰谈调他下山事情,郑亚峰诚恳地说:“艰苦的工作总要有人干,不是我干,就得别人干。在山里呆久了,适应了,还是让我留在山上吧!”
辖区“随叫随到的110”
绣峰林场本来是大山里热闹繁华的小镇,伴随着职能机构的撤出和棚户区改造,动员山上居民搬到山下定居,绣峰小镇陡然地冷清起来。能走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三个搬不走的季节性企业和61个家庭,还有1900多个户籍人口调不走。人户分离给管理者带来很大困惑,却又是这些年大兴安岭林区人口变化的实际情况。有些协查的信函发到派出所,民警能查到人员户籍信息,与之关联人员信息却是知者甚少,这是就会有老民警提醒说:“去找老郑吧,他是咱绣峰一带的‘本地通’‘活电脑’。”
30多年的从警生涯,郑亚峰还有个从来没有改变的习惯:每天下班后都要熟记当天走访了哪些户,认识了哪些人,并把人物、事件、家庭及成员住、体态特征、现实表现等动态相联系。绣峰林场盛鼎时期居在林场的有户籍的1191户(包括空挂户和暂住户),加上暂住户4000多人的情况他都摸得清清楚楚。空挂户去向是老郑关注的重点,他掌握这里20多年户口变动的历史信息,每年局、所年终考核他都是名列前茅。
果然如八卦图一般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一经郑亚峰过手,问题很快迎刃而解了。
绣峰派出所变成了社区警务室,派出所所长老郑变成社区民警老郑,这不影响或改变他工作热情和细心。这里曾经出现过人口流动的混乱局面,老郑却不允许管辖区内这种现象发生。为进一步夯实人口信息,他保持每周至少走访50户人家,不断更新基础数据,对辖区居民情况了然于心。林区经济转型后,绣峰林场外出打工人员较多,办理身份证、户口、护照等证件是相当长一个时间里主要帮扶内容,郑亚峰从不推诿,遇到政策上限定,还主动帮他们对接有关部门,居民不能亲自回来处理棘手事情又没有亲属在林区,老郑就成了大家信任的家人,跑前跑后帮着忙活儿。
大事找郑亚峰,小事也找郑亚峰。郑亚峰随身带着一个小本本,记下有困难家庭的诉求。久而久之,郑亚峰与辖区内的每一户人家都建立了良好的联系,他还把重点的孤寡、残疾家庭设有单独台帐。几年下来,郑亚峰记住每一户人家的手机号码、家庭成员情况,甚至连有车人家的车牌号都记下了。
郑亚峰记住了这里每一个外出或留下居民的信息,即便是失联,也会在最快时间里对接上。人在外地做工、父母住在当地,也愿意与郑警官保持联系,父母有着急事情,给郑警官打个电话就成,省去自己车马劳顿来回折腾。
山上没了经营,一些人去了外地打工,留在山上的人家困难多多。山上人口少了,郑亚峰的工作一点儿没少。他每天照例在住地巡视两遍,每周入重点户走访发现问题。有一次,郑亚峰来到陶桂珍老人家院外,看见院子里凌乱地摆放着烧火柴,院里很久没人打扫了。郑亚峰进了屋,陶桂珍老人从炕上坐起来,她患病有几天了,靠吃点备用药物维持。老人儿子搬去辽宁省大石桥居住了。老两口年龄大了,身体又都不好,没办法随往。老人在绣峰没有其他亲属,郑亚峰与老人儿子取得联系后说明病情,找医护人员上山为老人看病。他找到扫帚开始清理院落,给老人家劈好烧火柴,整齐地摆放好。两天后老人病情不见好转,郑亚峰急了,他对陶妈妈说:“您病得厉害,不能再拖了。”
郑亚峰与林场值班人员联系把老人送去医院治疗,老人转危为安。寒来暑往,郑亚峰拿他们当亲人一样照顾着、关心着,一直到陶桂珍老人过世。
陶桂珍老人只是他帮扶的许多老人之一,如今他的小本子上早已密密麻麻记满了帮扶对象的日记。
绣峰林场地处大兴安岭深处,冬天里气温极低,连看家狗都会躲在窝里不肯出来。郑亚峰却记得刘冬梅老人生日。这不,他手里拎着一份蛋糕,正走在去往刘冬梅老人家的路上。刘冬梅老伴一直在外地治病,儿子出外打工也杳无音信,而她又患上双侧股骨头坏死,行动不便,平时的劈柴、收拾屋子、买米买菜、维修房子的活儿都落在郑亚峰的肩上。这些都不是大事,却让刘冬梅老人感到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给予的温暖。郑亚峰在大门外喊了一声,和老人家作伴的小狗摇着小尾巴,欢快地跑向郑亚峰。在绣峰,这里的每一条狗都认定郑亚峰是个好人。
同样也是一个人生活的还有崔桂珍老人,老伴儿去世了,儿子死于车祸,郑亚峰包揽了她所有的日常琐事。我们走进崔桂珍老人小院里,院子干净整洁,屋子里的炉火正旺,她拉住我们的手说着郑亚峰对她林林总总的好处:“儿子能怎样,亲人能怎样?他们都不及亚峰做得这些!”
李盛洪夫妇已近80岁高龄,小儿子先天性脑瘫,生活无法自理,郑亚峰一帮就是十几年。李大爷说,就没有亚峰不办的事情;搬到山下的李奶奶说,我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天天喝酒胡闹,谁也管不了。没办法了,我只能把在山上的亚峰喊来帮我。
“怪好哥”那些流传很久的故事
在郑亚峰看来,自己有困难不应该让组织操心,他总是说“怪好的”。“怪好的”是郑亚峰的口头禅,也是郑亚峰老家县城的方言“挺好的”。所以无论领导还是同事问郑亚峰有啥需要帮助时,在他口中都是“怪好的”。
“怪好哥”是绣峰林场傻大勇叫出来的。大勇出生在绣峰林场,父亲是林场的普通工人,大勇先天智商不足,除了吃饭,睡觉,别的事儿他很难说得清楚。时间长了,林场人都叫他傻大勇。郑亚峰对这个家庭给予了格外的关照。三天两头都会走到院外问一声,有啥事没有。还会给大勇带去面包、火腿肠,陪他聊天,说着只有他俩能听懂的话。傻大勇记不住别人的名字,也记不住郑亚峰的名字,他却记住了郑亚峰口头禅“怪好的”,大勇傻却能分辨谁和他家最亲。
傻大勇经常去所里找郑亚峰,民警知道他来所里只找郑亚峰。有一次,一个年轻的值班民警故意问他:“大勇,你找谁呀?”
傻大勇记不住郑亚峰名字,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民警乐了:“叫不上名字可不能进去。”
傻大勇急了,在院里又蹦又跳,大声喊:“怪好哥,怪好哥。”
“怪好哥”的名字就这样被叫开了。
大勇家生活条件不好,父母年迈,照顾大勇生活成了郑亚峰和全体干警的责任,大勇吃穿用的东西大多是干警们给的。知情人都说,一个林场派出所能把个傻孩子照顾得这么好,很让人感动。
绣峰派出所撤编后改为绣峰警务室,所长老郑成为片警老郑。留下的60多户居民每一户都有不同的困难,照顾他们成为郑亚峰的社会责任。绣峰辖区有个叫大山的精神疾病患者,发病时六亲不认,谁也不敢招惹他,有时在家里又砸又打,连亲娘老子都躲不过他的拳头。严重时自己右手握刀把自己左手砍下来了,这个家庭也让人避而远之。说来也怪,不管大山多疯癫,郑亚峰来了总能让他停下手来。经过治疗,大山好多了。棚户区改造时,大山跟随父母搬到了山下小镇居住。郑亚峰没有忘记这个特殊家庭,经常利用休假到这个家庭去看看,帮助他们做一 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有一次大山发病,闹得太不像样子,老母亲急得直落泪,打了110,民警来了也是束手无策。母亲想起还在山上警务室工作的郑亚峰,给他打电话:“亚峰,你看弄不了他了,怎么办呢?”
郑亚峰一听急了,精神病人犯病时没有理智,弄不好还会出人命呢,郑亚峰二话不说,开车下山去了大山家。大山手里拎着一根木棍正叮叮当当地砸家具,邻里只能远远地看着没人敢靠前。郑亚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大山竟然停下手呆呆地看着郑亚峰,好像刚才啥事儿没有发生似的。郑亚峰接近大山,好说歹说劝他上了医院的救护车。
一天更深夜半,睡梦中的郑亚峰凭干警的高度警惕,察觉宿舍外有人走动,脚步声走到门口停了下来。郑亚峰心里也很紧张,他所在的警务室借住在林场办公楼里,工作人都搬到了山下办公,只有他一个人还住在空荡荡大楼宿舍里。他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些年,他配合公安干警抓捕过凢个犯罪人员,他们出狱是否会报复呢?郑亚峰快速地穿上衣服,做好防身准备后,大声喝问道:“谁在门外?”
半天才从屋外传来低哑的声音:“怪好哥,是我。”
凭借对辖区人熟悉,郑亚峰很快分辨出是大山:“哎呀,这么晚你怎么上山来了?有事儿吗?
大山喃喃地说:“我,我,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这一句“想你了”把郑亚峰的心都暖化了。十月天,已是大兴安岭的晚秋,夜里气温临界零下,郑亚峰心揪在了一块儿:20多公里,一个病人咋一步步走上来的?
郑亚峰心疼大山,赶快把屋门打开让他进了屋。让他喝杯热水暖和冻僵的身子,郑亚峰责备他说:“大山啊,这么大冷的天,你怎么来的?”
大山依旧喃喃地说:“我,我,走上来的。”
郑亚峰和大山说了一会儿话,在沙发上给他铺好了被褥,让他休息一会儿,打算早起后送他回家,免得家里人惦念。
郑亚峰早早起来,不知大山啥时走了。郑亚峰怕他有啥闪失,开车顺道去追。早起人告诉郑亚峰,看到大山一个人往山下镇子走了。到了大山家里,大山回来了。大山父母说, 只有郑叔叔,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刑满释放的刘某与家人不能相处,独自在绣峰林场居住,郑亚峰考虑到他没有经济来源,多次给他送去米面油,又先后为他介绍工作,修路、烧炭、扒砖,多少个夜幕降临的夜晚郑亚峰走进他的院落,和他促膝谈心,燃起他重新生活的热情,他把郑亚峰当亲人,几次生病,他也只是联系郑亚峰,郑亚峰也总是及时给他送去药物。一直到2021年刘某突发心梗,也是郑亚峰第一时间把他送去医院,又帮助料理完后事。我们走进刘某母亲的家,聊起郑亚峰,老人眼含泪水:我不会说啥,我就想说,郑亚峰是好人!我给他送过一面锦旗:百姓贴心人,人民好警察。
也不是山上的每个人人都那么喜欢郑亚峰,那些做恶的人都不怎么待见他,甚至发誓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在绣峰还是大兴安岭采集量较大的林场之一时,在采伐、清林、防火期也是临时用工的高峰期,最多时人口达到5000多人。人员成份复杂,违法事件时有发生。2012年12月,塔河刑警队接到吉林警方协查在逃杀人犯通报文件,警方监听到嫌疑人在加格达奇火车站打出的电话,怀疑此人可能隐藏在绣峰林场清林点里。数千外来务工人员分散在20多个作业点上,刑警队连续排查几日没有发现目标。一筹莫展时有人支招:“去找老郑吧,他人头熟络。”
刑警队找到老郑要求他不能声张,只能在可控人之间沟通,以防打草惊蛇,让犯罪分子铤而走险或闻声逃离,给追逃造成更大困境。这件事压在了郑亚峰身上,他利用自己对辖区人员熟悉的优势,走访清林点上的负责人,拿出通缉犯照片让他们辨认。郑警官交代下来的事情,各工区负责人都认了真。郑亚峰撒网下去的第二天下午,21公里工区负责人紧张地跑来告诉郑亚峰,警方通缉的杀人犯可能就在他们的清林点上务工。郑亚峰怕抓错了人,又和工区负责人回到21公里清林点,亲自辨认无误后,才向刑警队汇报嫌疑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当天夜晚,郑亚峰带领刑警队上了山。防止犯罪嫌疑人听到汽车声音,离作业点两站地时郑亚峰要求灭火,所有人徒步上山。夜里很静,干了一天活儿,工人早早躺下了。当手枪顶住嫌疑人脑袋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只几天功夫,他就在深山老林里被抓住了。
2016年5月16日,郑亚峰接到报案电话,绣峰林场王某家门前停放的黑色本田越野车被人放火烧毁了。郑亚峰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会同刑警大队民警,全力以赴投入到案件侦破中,凭借着对辖区社情民意的熟悉和了解,郑亚峰在走访过程中很快获取了重要线索:案发前,绣峰林场无业人员王某某向王某借钱未果,而与王某发生过矛盾,经过查看现场监控录像,发现犯罪嫌疑人走路时的步态很像王某某,郑亚峰立即对王某某传唤审查。在郑亚峰的政策劝说下,犯罪嫌疑人王某某如实供述了其因向王某借钱不成而怀恨在心,于是携带汽油打火机等作案工具将停放在王某家门前的一辆本田越野车引燃后逃跑的犯罪事实。
以亚峰命名的警务室
2019年,大兴安岭行署公安局签发文件:塔河县绣峰警务室改为“亚峰警务室”。查阅行署文件,公安系统以一个人名字命名的派出机构尚属首次,既是行署对郑亚峰工作的肯定,也是对郑亚峰事迹的褒扬。
初冬,缺少人烟的绣峰林场更清冷了,茂密的树木杂林落光了叶子,大地也静寂下来。气温骤降时,偌大的社区里只有零星屋顶上冒出青白色烟雾,烟雾在低压空气中四处飘零。郑亚峰的警务室所在的办公大楼为省燃料,锅炉只烧到房间不冻坏设施的温度。郑亚峰的警务室里只有零上七八度,白天穿上厚厚的棉衣也不暖和;夜里气温骤降,他不得不插上电热毯取暖。
郑亚峰适应了大兴安岭山区里的冬季漫长时光,孤独、寂寥则是每天里最大的敌人。民警韩露、高鹏为郑亚峰录制视频时,走在绣峰林场街上,没见到一个人影。走进警务室,郑亚峰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远方是黑乎乎的树林和沟壑以及没有融化的冬雪,近处是裸露的黑乎乎的土地,能感受到生气的唯有窗外锅炉里冒出的几缕白烟,他们吃惊“郑叔”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苦度过一个个大兴安岭寒冷的冬天啊。
雪后,绣峰林区气温会骤降到零下38℃以下,连夜鸟都会冻哑了喉咙,山林里阵阵风吼之后就是死一般的沉静。白天留在有温度的房间待一会儿,在郑亚峰看来已经够奢侈了,不管天气多冷,即便是漫天飘雪里的冬日,想到那些生活不便的老人,他在警务室里待不住了,一定要在社区里走上两圈,到重点孤老、伤残人家里看看才会放心。在几年前的一次巡视时,他在偏僻废旧的房里发现了独居老人王凤炯。12月份了,他裹着又脏又破的棉大衣倚偎在没有烧暖气、破旧的窗上连个玻璃都是破碎的房间墙壁上。郑亚峰没见过他,仔细交流才知道,王凤炯老家在胶东农村,因与妻子闹矛盾,一气之下投奔在大兴安岭农村的亲戚,并在塔河县落了户。王凤炯在农村里没有土地,在林区没有正当职业,忙碌时干几个月季节工,闲时就去放山捡拾山货。后来在马伦村结识了一个打鱼伙伴,沿江打鱼生活过得去。后来打鱼伙伴离开了,他又跑到绣峰林区找老乡。林区住户撤到山下,他被孤单单地留在了待迁拆的平房里。老人这年七十多岁,儿子在北京打工,身边没有人照顾,住所又极其简陋,缺水又缺电,连东北冬天里最基本的取暖火墙都没有。旁边小卖店老板说,因为是危房,火炕被扒掉了,生不了火。夜里,他在屋里拢火取暖。郑亚峰心疼他,老人在破旧的屋里熬不过这个冬天。
郑亚峰第一时间与林场领导商量给老人调整一套有门窗的房子,保证老人安全度过这个冬天。林场领导积极帮衬安置了新住处。郑亚峰帮老人搬了家,搭好炉子,修补好火墙,又协调林场解决了水电问题。郑亚峰还带着几个工人从废料加工厂里弄来一堆废板材,解决了王凤炯一冬取暖问题,郑亚峰给老人送来了米面油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保证生活的低保补助费用,还从家里搬来了电视机,让它陪着孤寂的老人度过漫漫长夜。
数年后,我们访问年近80岁的王凤炯老人,此时大兴安岭刚刚下过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远山近林都被大雪覆盖了。老人家院门虚掩着,正在猜忖老人去处时,郑亚峰指着佝偻着身体背一小梱干树棒走来的老人说:“老人可勤快了,一点儿不得闲。”
“你来啦。”见到郑亚峰,老人脸上露出了笑意,满眼都是欢喜。
老人院门前堆起捡拾的干树枝有两米多高,屋里却还没有生火,郑亚峰责备他说:“这么冷了,点火吧,不能冻着自己。”
老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满口答应郑亚峰:“立马就生火。”
临走郑亚峰还不忘提醒他:“明天我可是会来检查哟。”
走出王凤炯老人的小院,我心想,郑亚峰只是一名民警,沒有高屋建瓴的建树,也沒有豪迈凌云的壮语,但他用自己的行为诠释了人民警察的义务和责任。不是每个人民警察都在与犯罪分子斗争的一线,更多的是默默地扎根人民群众之中。
从2018年“绣峰警务室”挂牌后,郑亚峰协助上级部门破获一般刑事案件,调节各类纠纷,帮助困难群众、孤寡老人、刑满释放人员几十件、上百件。想起伟人毛泽东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做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郑亚峰34年如一日为民解难,为民解困,成为群众的贴心人,他不就是我们仰慕的英雄吗?
郑亚峰曾担任过繁华一时的小镇派出所所长,当经济让位给国家生态工程时,寂寞了这里的时光。这里需要有人留下,而且只留下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郑亚峰。郑亚峰说:他将坚守在这个岗位,直到三年后退休为止。
曾经的热闹小镇早已不再,昏黄路灯越发冷疏。晚上,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山林越发暗然,这个环境将是他当前和接下来的主要生活方式。阳光爬出山冈时,大地亮堂起来,他听见了山里鸟鸣,看见了白桦树的摇曳,才是又一天的开始。
34年的光阴轮回,34年的执着坚守,让忠诚与真情交融。郑亚峰在大兴安岭的深山老林中,以树的形象和松林站在了一起,根相握于大山,情相系于百姓……
(来源:News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