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新闻报》驻瑞士记者 钱慰曾

　　不久前在墨西哥坎昆举行的世界贸易组织第五次部长级会议上，一个名叫李京海的韩国农民在示威游行队伍与警察发生冲突时突然拔刀刺胸自杀，送医院后不治身亡，全球舆论为之哗然，反全球浪潮再次引起世人的关注。其实，自1999年底世贸组织西雅图部长级会议期间爆发大规模骚乱以来，反全球化抗议活动总是形影不离地伴随着全球性或区域性重大国际会议，而且几乎习惯性地演变成会议东道国警察与抗议者之间的严重暴力冲突，以至于如今，维持国际会议的秩序已成为会议主办国的一大难题。

　　国际会议开到哪里

　　他们就闹到哪里

　　西雅图的那次反全球化抗议活动汇聚了数百个非政府组织和5万多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它强劲的火药味以及抗议者与警察激烈冲突的场面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许多人由此初识了反全球化运动。“反全球化运动”一词也开始被媒体广泛采用。

　　此后，反全球化运动一路“高歌”，暴力倾向也不断升级。2001年4月加拿大魁北克美洲国家组织首脑会议期间，面对群情激昂的抗议者，警察不得不动用催泪瓦斯和高压水龙。同年6月瑞典哥德堡欧盟峰会期间，4万人示威发生骚乱，警方实弹镇压造成至少3人受伤。同年8月，8国峰会在意大利热那亚召开，10万人举行示威游行，与警察发生激烈冲突，导致1名青年死亡。2002年9月，各国的反全球化人士为西方7国财长会议而云集华盛顿，结果有几十名示威者打砸花旗银行总部，还在闹市区投掷烟幕弹，导致数百人被捕。同月同地，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年会期间，一个反全球化运动网站发起“无政府主义清道夫”活动，提出打碎一个麦当劳的窗户可得300分，扎扁一个警车轮胎可得75分，而把蛋糕摔到出席该会议高层代表的脸上则得400分，云云。反全球化运动本来就阵营庞杂，鱼目混珠，再加上它的这些暴力色彩，使它的形象和所要追求的目标在世人的眼里更加模糊不清。

　　今年改名为 “另一种全球化”

　　但是，在今年6月初的法国埃维昂8国首脑会议期间，反全球化运动似乎开始出现某些变化。首先，负责协调抗议活动的8个反全球化组织强调用“另一种全球化（altermondialiste）”来代替以往惯用的 “反全球化（antimondialiste）”。欧洲舆论认为，一词之改表现出反全球化运动的“历史性进步”。其次，他们强调组织上更有序，行为上更节制，示威中不失控。事实上，在5月29日到6月3日的6天抗议活动中，示威者仅在日内瓦和洛桑两地与警方发生了几起小冲突，而在法国境内，尽管法国动用了大批防暴警察，却未出现任何暴力事件。当然，这也与法国有关当局事先的“安抚”有关。法国有关部门吸取了以往别的国家的教训，在治安方面严阵以待的同时，拨款为示威者准备了集会场地，并出资支持反全球化运动于今年11月在巴黎举行“欧洲社会论坛”。法国总统顾问在峰会期间还多次会见反全球化组织代表，听取他们的想法和建议。欧洲报刊认为，法国的做法为今后别的国家处理与反全球化运动的关系提供了经验。

　　另外，这次埃维昂反全球化活动表现得比以往更加“理智和成熟”。在去年2月巴西阿雷格“世界社会论坛”和9月南非约翰内斯堡“全球人民论坛”成果的基础上，反全球化人士在埃维昂召开的“另一个世界峰会”涉及到世界各地社会问题的方方面面，拒绝“富国治理世界”，呼吁消除两极分化，主张建设一个“更公平和人道的世界”。会议还一致谴责了美英对伊拉克发动的战争。

　　全球化偏差的孪生儿

　　全球化无论对富国还是穷国，虽然都提供了许多机遇和可能，但同时带来了人类必须面对的新威胁与新挑战，对大多数人来说，教育、就业、收入、健康、文化、环境等切身利益问题，变得愈加不安全和不确定。在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为增强竞争力而向外转移投资、原有的“福利国家”在全球化的冲击下难以为继、合法与更多是非法的外来移民大量涌入，于是发达国家民众把自己失业和收入下降归咎于全球化。在发展中国家里，穷人、弱势群体和土著居民在国际化的竞争面前日子更加艰难。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强加的经济紧缩计划下，那些不能面向出口的或者竞争力不强的大批中小企业走向萧条甚至破产，金融危机又进一步使得千万人的收入大幅度降低。所有这一切正是反全球化运动出现的深刻社会根源。在全球化纠正其存在的片面性和问题之前，反全球化运动可能还会在世界范围内存在并发展。

　　反全球化的是些什么人

　　农民是反全球队伍的 重要组成部分

　　在坎昆世界贸易组织第5次部长级会议上自杀身亡的韩国农民李京海现年55岁，曾经是韩国农业经营人联合会的负责人，身后撇下一个妻子和两个女儿。2000年11月，他曾在汉城参加要求豁免农民债务的示威被捕后绝食，因身体极度虚弱而被送进医院抢救。

　　无独有偶。也是一个韩国农民今年三、四月间为抗议世贸组织的农产品谈判，单枪匹马来到日内瓦世贸组织总部前安营扎寨。他的年龄也是半百出头，一句像样的英语或法语都不会讲，但天天背着两块标语牌示威。前胸的标语牌上写着“世贸组织杀死了韩国农民”，后胸则写着 “立即停止农业谈判”，晚上他就钻进搭在世贸组织总部前的小帐篷里睡觉。他就这样坚持了3个星期。

　　据报道，韩国共有大约400万农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背着沉重的银行债务。目前，韩国对外国农产品的平均关税高达100％。由于政府的补贴，韩国的大米比国际市场高出近6倍。如果取消巨额的农业补贴，那么大部分韩国农民将面临破产。这就是韩国农民如此激烈地反对世贸组织主持下的农业谈判的原因。

　　还有一个著名的反全球化人士不可不认识，他就是法国的“反全球化专业户”博韦。这几年，博韦是一个在法国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组织了 “农民联盟”，奔走于法国各地和欧洲各国之间，鼓动反全球化活动。他 1998和1999年曾先后捣毁了两片种有转基因农作物的土地，1999年还砸了一家麦当劳餐厅。为此，他蹲了3次监狱，今年夏天受希拉克总统的特赦才提前出狱。出狱后他表示要到坎昆世贸组织部长级会议上去抗议。怕他在国际上再闹出些什么大事来，法国有关当局以他刑期未满而禁止他出国。

　　不料，此人点子不少，坎昆去不成了，却跑到法国一个与之谐音的小山村（坎昆的西文写法为Cancun，而此小山村叫Cancon，只一个字母之差）举办了一个“反坎昆会议”，大出了一把风头。据法国一家民意调查机构的调查，竟然有5％的选民在下一届法国总统选举中“决意投他的票”。

　　三教九流聚集在

　　“反全球化”的旗帜下

　　上面说的都是反全球化的农业界人士，这批人思想和行动都较激进。此外，反全球化人士还有工会工作者、生态主义者、和平主义者、女权主义者，甚至无政府主义者和狭隘民族主义者等等，他们的成分复杂而诉求不一，但年轻人居多。他们所在的国家、所处的地位和追求的利益并不相同，但都在日益迅速的全球化面前感到被抛弃、排斥、失落、彷徨或不知所措，于是在“反全球化”的旗帜下聚集起来。因此，应该说，反全球化运动是个内部结构松散而庞杂的世界范围内的社会反抗运动。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运动的中坚力量集中在发达国家，这是因为那里也是全球化的中心和动力源。

　　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下面的一段话也许对反全球化人士作了比较恰当的诠释：“全球化对许多人意味着更容易受到不熟悉和无法预测的力量的伤害，这些力量有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造成经济不稳和社会失调。甚至在最强大的国家，人们也不知道谁是主宰，为自己的工作而担忧，并担心他们的呼声会被全球化的声浪淹没。”（钱慰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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