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作为法庭证言，失忆者的追述能否采信？没有哪种精神分析技术可以恢复原本就不存在的“记忆”

　　【主题】弗洛伊德：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提要】记忆是个生物化学反应过程，进化使人本能地倾向于忘却痛苦。过去，弗洛伊德认为大脑压制了某些痛苦经历，事后可以再度唤起相关记忆；如今英美科学家研究证明，这种记忆本来就没有形成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根据弗洛伊德的压抑理论，为了避免极度焦虑，意识会将创伤事件的记忆隐藏，使其难以被回想起来。如今，精神病学家则热衷于用记忆恢复技术挖掘这些被压抑的记忆。这不仅事关学术研究，因为人们的确在用诸如催眠术之类的精神病学手段挖掘记忆，其中包括童年期被虐待的记忆。有时尽管没有其它确凿的相关证据，但这些被挖掘出的记忆已足以在法庭上使被告坐牢。

　　不过，在精神病学界，“存在被压抑了的记忆”这一信条从来没有得到严格科学实验的证实。这种记忆证据的可靠程度仍然值得推敲，证人也常常翻供。

　　那么，究竟痛苦的记忆会不会被深埋起来呢？如果正视这种黑色的经历，人们的记忆会不会减弱以至丧失？英国伦敦大学心理学家布赖恩·斯特兰奇本月在《美国科学院院报》上发表一项研究，认为强烈的痛苦情感会导致记忆丧失。

　　恶字眼让人自动失忆

　　布赖恩·斯特兰奇设计了一个实验，给受试者观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串串单词。其中一些词如“谋杀”、“大屠杀”、“阴森森”等有着不好的含义。另一些词诸如“会议”、“聚集”、“见面”等则是中性的。研究者没有预先告诉受试者实验的目的。他们让受试者观看屏幕上的单词——每次只出现一个。

　　之后，斯特兰奇要求他们回想这些单词。过去的实验已经发现，带情感色彩的单词比中性的单词更容易回忆起来。而斯特兰奇这次的研究又有新发现：紧挨着恶意情感单词出现的中性单词也不容易回忆起来。

　　接着，他们又做了进一步研究。学术界先前的研究已经证实，与情感有关的记忆得到改进至少部分和荷尔蒙的作用有关，特别是和大脑杏仁体中的去甲肾上腺素有关。斯特兰奇怀疑，和情感相关的记忆丧失存在与此类似的机制。

　　情感妨碍“记忆化学”

　　在大脑杏仁体中，去甲肾上腺素的活动可被一种叫做“心得安”的药物抑制。研究者找到一些志愿者服用这些药物，重复做那个词汇记忆实验。结果如他们所料，这些志愿者对情感单词的记忆并不比中性单词好，不过他们还发现，这些志愿者对那些紧挨着情感单词出现的中性单词的记忆有所改善。

　　研究小组还从一个患“乌尔巴赫－维特氏”病的受试者那里得到了证据。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病，会造成大脑杏仁体损伤。他们用脑成像技术扫描该患者的杏仁体，发现的确受损。他们还测试其各种认知功能，包括智力、注意力及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力。结果发现其记忆不受情绪影响，对情感单词和中性单词的记忆一样好，而且并不受这些词汇出现顺序的影响。

　　斯特兰奇研究的这种记忆叫作清晰记忆，涉及事实和经验是一种可通过有意识努力而回忆起来并讲述出来的知识。研究者相信，清晰记忆形成的第一步是将新学到的信息变成所谓的神经关联，但这并没有涉及大脑结构的永久改变。第二步是合并，大脑结构改变，神经细胞间的联系得到建立或破坏。这个过程涉及基因的表达和新蛋白质的合成。斯特兰奇认为，情感会妨碍这些生物化学过程，结果是没有记忆形成。

　　药物可抚平心灵创伤

　　美国哈佛大学罗杰·皮特曼博士对“创伤后精神紧张病症”（简称PTSD）的研究则从另外一方面佐证了斯特兰奇的推断。最近，皮特曼指导了一系列研究，试图弄清楚“心得安”是否能预防这种病症的发展。这种精神紊乱常常折磨那些经历过战争或空难等恐怖事件的受害者，痛苦感受不时强烈而混乱地闪回在记忆中。他推断，在灾难瞬间，过量荷尔蒙分泌也许会造成某些过度记忆的形成。由于记忆的形成需要一定时间，他推测，在创伤后立即服用阻碍荷尔蒙形成的药物可以减弱对那些灾难事件记忆的强度。这一点得到了证实，在创伤事件后立即服用“心得安”一个疗程可以在一个月后减轻PTSD的症状。

　　可以确定的是，记忆是生物进化出来的一种功能性反应。如果个体不想记住某种事情，自然选择就会倾向于使他的大脑结构向那个方向改变。事实上，PTSD疾病的存在正表明个体最好是抹去某些记忆，如果能办到这一点的话，人们就可以走出那些创伤的阴影而避免心理受损。这一点大多数人都能办到。而PTSD患者很可能由于记忆防御机能出了问题，记住了那些不该记的事情。

　　由此来看，弗洛伊德根据他的观察推断在创伤和记忆间存在关系是对的。但是，他并没有弄清其机制。就目前有限的证据来看，与不愉快经历相关的记忆通常并不是如他所说被“压制”了，而是一开始就没形成。显然，并没有精神分析技术可以恢复一开始就并不存在的东西。当法庭评定证人证词的可信度时，当精神病医生试图挖掘被“遗忘”的童年回忆时，都应该意识到这一点。（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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