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当选、必然退出的业委会主任是位知名法学家，这段经历对他来说很特别，也很耐人回味。

　　记者：顾嘉健

　　在物业问题上，倪正茂在上海可以称得是一个人物。从去年9月底开始，上海徐汇区“四季园”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倪正茂就是这个小区的业委会主任，直到今年5月份这场风波才算平息。

　　但是就在媒体不再关注的时候，倪正茂退了，“从主任的位置上退到了一个普通的业委会委员”，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他显得很平静，“因为我累了。”

　　功成身退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倪正茂相继担任了九三学社中央法制委员会主任、九三学社上海市委政法主任、上海市政协法制委员会主任等职，还担任上海大学法学院司法研究所所长。

　　他说，工作实在太忙了，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打理繁杂的业委会事务。

　　今年3-4月份，他所在的“四季园”，这个高档住宅小区里，进行了一场炒掉原物业公司的风波——业委会要炒掉物业公司，物业公司不肯走，部分业主还对业委会聘用的新物业公司存在疑问。业委会有选聘和解聘物业公司的大权，身为业委会主任的倪正茂很难置身事外。

　　5月，业委会终于将新物业公司请进了小区，“四季园风波”完满收场。

　　业委会随之收到了倪正茂的辞呈。

　　“我已经64岁了，不再年富力强，管理整个小区，我心有余力不足。”倪正茂说。

　　但是业委会始终没有同意，他们需要一个处事公正决断的人，来把握小区管理的大局。

　　“你们不同意，我连业委会委员一职也一块儿辞掉。”倪正茂遂开始向另外8位委员逐一做工作。

　　终于在今年6月2日，由7名委员参加的业委会会议上，6票赞成，1票弃权，同意倪正茂辞去业委会主任，由原业委会副主任肖继林顶此职位。这一变更目前尚在徐汇区房地局办理备案手续。

　　毫无准备的当选

　　辞职费此周折，因为业委会和小区对倪正茂寄予厚望，就像当初(去年6月15日)推选他为业委会主任一样。

　　小区建成后、业委会成立前，东方金马物业管理公司(即“四季园”的房产开发商——东方金马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子公司)负责着小区的物业管理。很多小区居民对物业公司的服务并不满意。但是也有不少人，因为种种关系，仍站在物业公司一边。

　　于是在筹备业委会过程中，出现了两方对立的人群。

　　按照程序，小区8个门牌号，每号楼推选10名左右作为业主代表，一共产生了77位业主代表。

　　6月15日，业主代表大会召开，在推选业委会委员候选人时，两方开始争论不休。

　　“当时我不是业主代表，只是作为普通的业主第一次去参加会议，在争论的时候，我站出来说了两句公道话，两派的人都觉得蛮有道理，硬要把我推上去做业委会主任，正好区房地局的人也在，打听我的来历。后来，我也就顺水推舟了。”倪正茂回忆起这段经历，觉得很有意思。

　　“这几年，业委会一直被要求民主选举，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法规明确过业委会的选举制度，业委会委员候选人未必从业主代表当中选出，选举也未必通过等额或差额选举办法，要说我这个业委会主任，应该算是通过直选产生的。”面对记者的提问，一直研究法理的倪正茂也觉得找不到出处，无所适从。

　　自我约束

　　然而，在处理具体问题时，当上业委会主任之后的倪正茂开始觉得无奈。

　　业委会想要就某个议题召开业主大会或者业主代表大会，需经15%以上业主或者业主代表提议，这是《上海市居住物业管理条例》的规定。倪正茂挨家挨户地上门征求意见，却经常碰到讲了1个多小时，业主还是回答说“让我再考虑考虑”。

　　处理这样琐碎的事务，不仅耗去了时间和精力，还要自己贴钱。

　　倪正茂介绍，1年多来，业委会没有从维修基金额外支出过1分钱，几位业委会委员自己总共摸出2万多元，按照《条例》规定，业主委员会的活动经费由业主大会或业主代表大会决定，可以由业主支付，也可以在物业管理服务用房的收益、其他收益或者物业维修基金的利息中列支。业主委员会向开户银行支取活动经费备用金的，另需提交加盖业主委员会公章和正、副主任印鉴的业主大会或者业主代表大会的决定。倪正茂曾多次让他们保留发票，但从来没有人要求报销，他们不愿意冒“被人无端猜疑”的风险。

　　现在看来，这些委员们的谨慎行事是有根据的。“已经有业委会勾结物业公司，挪用巨额维修基金的案子了。”倪正茂已经得到相关消息。

　　从上海市政府法制办处，我们已经证实了这一消息，确实有一个业主委员会拿着200多万维修基金去炒股票，结果全部败掉，现在已被判刑。但具体情节，有关部门未予披露。

　　“首先申明的是，我们小区绝没有这样的事，但我也一直觉得，像业委会这样以财产关系确立的‘机构’，为什么没有约束机制。”倪认为，“小区民主自治，民主选举是基石，约束机制是保障。”

　　上海实施《上海物业条例》6年多来，如何监督业委会已经排上日程。业主委员会有权管理和支配维修基金，有权选聘和解聘物业公司，权力实在太大了，业主虽有权监督，但一没有意识、二没有余力、三难以核实。

　　在上海物业管理条例修订的专家讨论会上，已经有人提出来要成立监事会，但是否会写进条例还不知。

　　“业委会有民主选举的条件，但缺乏组织约束；居委会可能不够民主，但它有组织纪律，我觉得大可把居委会和业委会合并起来。”这是倪正茂的观点。

　　1997年制定《上海市居住物业管理条例》前，也曾经提出街道、居委会、业主委员会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没有解决。上海市政府法制办副主任顾长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业委会和居委会的性质完全不同，把业委会纳入居委会的领导，在行政管理上，还没有依据。“到了今天，我们应该以法人治理的角度去认识业委会了。”

　　据透露，修订后的上海条例可能会规定：今后业主大会(包括第一次会议)的召开一定要在街道组织和指导下进行，彻底杜绝以往由房产商随意组织的情况；把组织召开业主大会、选举和改选业委会的任务纳入街道日常工作当中去。

　　当被问及街道、居委会、业委会将形成怎样的组织架构时，顾长浩回答说，居委会可能和业委会平级，由街道领导。“不过，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

　　这点，倪正茂也不约而同地说道：“建议那些致力于民主政治的学者，应该到业委会来搞研究，这个最基层的小机构里，有大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