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押“艾滋病人”的困惑

　　核心提示

　　河南省首例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罗海(化名)敲诈杀人案已被检察机关依法提起公诉。目前鲜为人知的是，无论是警方还是检察院正面临一个困惑，面对首次遇到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犯罪嫌疑人，如何羁押、公诉、审判、服刑。按照国家相关要求，不能对其进行单独羁押与服刑，不能将其姓名、住址等有关情况公布或传播。也就是说，其隐私权应得到有效保护。这也给公检法部门出了一道难题，既要做到对涉嫌犯罪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一视同仁，又要保护好其隐私权与其他人的利益。

　　10月17～20日，晚报特派记者专程赶赴唐河县对此事进行了调查。

　　罗海羁押在唐河县看守所

　　我有艾滋病

　　唐河县检察院起诉科提供的卷宗显示，2004年8月5日，犯罪嫌疑人罗海怀疑其妻子张黎(化名)有外遇，他质问张黎，张黎承认自己认识租房住在唐河县城关镇的郭敬同(唐河县湖阳镇马洼村人，已离婚)，罗海要求见郭敬同。次日上午8时许，罗海、张黎找到正在家里的郭敬同，向郭提出要钱看病，郭敬同拒绝。罗海到厨房拿起一把刀，趁郭敬同不备，用刀猛扎郭敬同的胸部，郭敬同当场死亡。被抓后罗海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

　　但罗海不是一个普通的犯罪嫌疑人。“我有艾滋病。”8月6日，罗海对审问他的民警说。在场的民警愣住了，怎么可能呢？刑侦大队长常敬旭看着指导员牛云奇，牛云奇将视线投往抓捕罗海的仝刚，仝刚手里正端着脸盆往外走。罗海进审讯室后，常敬旭让他先将脸上、手上的血迹洗净，用的毛巾就是常敬旭的。

　　8月25日，经南阳市卫生防疫站化验，罗海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证实了罗海所言非虚。此前，唐河县检察院、唐河县公安局已将罗海视为特殊犯罪嫌疑人，唐河县看守所将罗单独羁押。

　　办案民警将手洗了好几遍

　　抓捕罗海的唐河县刑侦大队指导员牛云奇、警员仝刚、唐河县城关镇第一派出所民警黄琦、随同的司机都捏了一把汗，他们4人在罗海家的一块玉米地里将其抓获。“当时他浑身是血，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刀。”仝刚说，指导员喊了一声：“罗海。”罗海下意识地抬起头，一确认他就是抓捕对象，4个人一拥而上，把罗海制伏。

　　“他没有激烈反抗，双方没有因此流血。”牛云奇说。像普通要案、大案一样，被抓后的罗海立即接受审讯，大队长常敬旭还特地让罗海洗掉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常敬旭还递过毛巾让他擦脸。之后，常敬旭端过一杯水让罗海喝，稳定罗的情绪。

　　“罗海说出他患有艾滋病时，我们确实没想到，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到！”常敬旭对晚报记者说。

　　常敬旭说，当时他挥手示意了一下，笔录继续进行。他悄悄地做着一件事，将罗海身边的茶杯端走，为了不影响罗海的情绪，他说了句：“换杯热的。”之后，他巡视了罗海周围的硬物，可能作为暴力工具的物品都在他视线之内，都要清走。

　　“虽然他只是随口说了一下，但我们还是非常认真地对待。”常敬旭说。审讯的气氛明显有些不一样了。常敬旭说，既要确认犯罪事实，又要尊重罗海的隐私，他和其他警员保持了应有的冷静。按惯例，笔录后对嫌疑人进行身体检查。唐河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技术情报室的叶军对罗海进行健康检查，“零距离接触。”叶军说，他心里虽然紧张，但无论如何要做好本职工作，但嫌疑人是否患有艾滋病，技术情报室无法检查。检查完毕后，叶军将手洗了好几遍。

　　罗海在8月6日10时许被抓捕，审讯后，刑侦大队指导员牛云奇、警员仝刚将罗海送到唐河县看守所。“虽然心有余悸，我们和他仍然是零距离接触。”仝刚回忆押送时的细节，上警车时罗海有些不情愿，仝刚上前拉着他的手说：“没事，跟我们走吧。”罗海这才上了车。到了看守所，牛云奇将罗海移交给看守所所长张自顺，仝刚将罗海的手铐打开，由看守所民警带走。牛云奇悄悄告诉张自顺：“这个人说他患有艾滋病。”

　　罗海在看守所“享受特殊待遇”

　　尽管罗海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的情况8月25日才确认，但唐河县看守所早已对他采取了专门措施。

　　8月6日，看守所已将罗海视为特殊嫌疑人单独羁押。“既要保护罗海的隐私，还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唐河县看守所所长张自顺说。

　　得知罗海可能患有艾滋病的消息后，唐河县看守所立即采取相应措施，“把他当成真正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对待。”唐河县检察院监所科科长常富山说。为避免罗海可能对其他羁押人员造成伤害，看守所立即决定对罗海进行单独羁押。在羁押的房里分出一片约8平方米的空间，用铁网将其与外界进行隔离。逢到放风时间，只有用钥匙将铁网上的门打开，罗海才能走出来。罗海的卫生间是他独自一个人用，这是在他进入看守所时临时紧急加上的，墙上还安了一部电视机，一天24小时他都可以看电视。这在其他房里是无法做到的。罗海最爱看法制方面的电视剧和新闻报道。看守所还给罗海提供报纸、杂志，这对稳定罗海的情绪起很大的作用。罗海的另一特殊待遇就是不用干活儿。张自顺说，看守所的嫌疑人一般每天都有几个小时做工，在看守所所属的纸盒厂干活。这样不仅给嫌疑人教授一定的技术，也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参与劳动，不至于终日无所事事。考虑到罗海的特殊情况，看守所不让罗海参与劳动，一方面减少他与其他人接触的机会，保护他人；另一方面希望能保证罗海轻松的心情。

　　10月20日上午，唐河县看守所。“如果不是整天后悔，我的体重还会增加。”罗海告诉晚报记者，他长胖了，皮肤也比原来白了。

　　警员常与罗海面对面接触

　　看守所警员乔正龙告诉记者，他经常与罗海面对面接触。“就像现在我们俩之间的距离。”乔正龙说。

　　看守所还给罗海安排了两个“朋友”，也是看守所羁押的两个嫌疑人，他们与罗海毗邻而居。看守所将罗海的真实病情告诉他们，让他们装作不知情与罗海经常沟通。平时放风时，这两名人员尽量“监护”罗海。看守所所长张自顺说，除了这两名嫌疑人，看守所里的其他羁押人员并不知情。“我们最大程度地限制罗海与其他人有接近的机会。”

　　检察人员学习艾滋病知识

　　在唐河县检察院，侦查监督科科长孙炳发说，从接到公安局的卷宗到检察院侦查监督科作出批捕决定，仅用了3天。一般情况下，公安局呈送卷宗后，检察院可在7日内予以答复批捕与否。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办理此案。”检察院政治处主任李建军说。

　　据侦查监督科科长孙炳发说，他是8月6日上午11时许接到公安局的通报。常敬旭打电话说：“我们抓到一个杀人的犯罪嫌疑人，他自称患有艾滋病。”孙炳发说了一句：“尽快确诊。”当日晚上，孙炳发向唐河县中医院一名传染病专家咨询有关艾滋病的情况。“办案人员必须接触嫌疑人，所以要提前做好功课。”孙炳发说。在此之前，他对艾滋病的情况并不了解。专家告诉他，艾滋病的传播方式主要通过性行为和血液传播，还有母婴传播，只要适当防范，办案人员应该没有问题。孙炳发后来告诉经办此案的侦查监督科副科长杨振东、办事员马宁：“注意防范，去掉恐惧心理。”

　　留着学生头的马宁看起来一脸孩子气，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虽然有了思想准备，但见到嫌疑人罗海时，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她曾偷偷打电话给县人民医院的同学询问有关艾滋病的情况。“但遇到这种情况，在办案时我们必须体现对他的尊重。”马宁说。

　　会客室里讯问体现尊重

　　检察院侦查监督科在作出批捕决定前必须和嫌疑人进行面对面交流，以审核公安人员在抓捕后对其作的笔录和相关证据。为安全起见，看守所和检察院达成一致意见，采取特殊讯问方式，将讯问场所改为会客室，也就是被羁押嫌疑人与家属会面的地方，讯问人与被讯问人隔着一道铁丝网。

　　马宁回忆，讯问时罗海没有戴脚镣手铐，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但回答提问很顺畅。“为保证顺利讯问，我们事先想好了一些他可能提出的要求。”马宁说，如果他提的要求在准备范围内，可能会满足他，至少保证他不因艾滋病而作出过激行为。在检察院提供的批捕书副本里，记者没有看到“艾滋病”的字样。

　　唐河县检察院起诉科代理检察员陈小强告诉记者，罗海的案子已经起诉到南阳市人民检察院起诉处。“最终审理将在南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陈小强说。迄今为止，类似罗海的案子仅此一例。他说：“我们必须保证人权，同时维护法律的尊严。”

　　公检法遭遇羁押困惑

　　按照卫生部《关于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管理意见的通知》和《艾滋病监测管理的若干规定》中“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歧视艾滋病病人、病毒感染者及其家属”和“不得将病人和感染者的姓名、住址等有关情况公布或传播”等有关规定，由于羁押场所、羁押对象具有专门性和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已将羁押对象的感染情况等个人隐私公开，损害了他们的合法权益。对罗海的单独羁押，事实上已经构成了对其隐私权的一种侵害。唐河县公安局和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苦笑着说，确实没有办法。有关专家认为，这的确是一个棘手问题。(本文在采访中，得到了唐河县检察院牛凌云的大力支持，本报特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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