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21天的时间里，海城市政府做了些什么？卫生部官员要求作出解释

　　●官员的回避态度和快速蔓延的恐慌，导致学生家长数次集会围攻政府

　　外滩记者戴敦峰／发自辽宁

　　一包豆奶引起祸端

　　2003年3月19日上午，辽宁海城市铁西小学，二年级1班。12岁的张强(化名)喝完老师发下来的一袋豆奶后不久，就觉得胃里烧得慌，便趴在了桌上哼哼起来。不到半个小时，班上的十几个同学先后出现腹痛、恶心、呕吐等症状，老师赶忙将他们送到了相隔不到百米的广济医院。

　　从上午10点钟开始，越来越多的学生被送到了广济医院。到下午3点时，约有1500名学生被送至广济医院治疗或者检查。因无法确诊病因，医生只能采取打吊针的方法进行保守治疗。

　　这些患病学生全部来自海城市兴海管理区的8所小学，在发病前都喝了一袋“宝润”牌的“高乳营养学生豆奶”。

　　据广济医院吴院长估算，广济医院先后收治的学生人次在3000以上，是几个医院中最多的。后因病床不足，一部分学生被分流到市中心医院和中医院就诊。

　　截至4月8日，海城市方面官方公布的就诊人次为4474。“从3月19日开始到现在，每天都有学生来看病，多的时候一天要看上百个学生，少的时候也有好几十，从没有间断过。”广济医院50多岁的赵医生说，“有的学生是过了一二十天才发病的，而且发病的症状千奇百怪：有的肚子痛，有的视力下降，有的不愿意吃饭，还有的身上起红疹。甚至有的学生被检查出有脑膜炎、心肌炎、肺炎、肝炎等疾病。”赵医生说，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确定病因，所以只能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他承认，“这种方法是治标不治本的”。

　　学生家长数次集会抗议

　　4月11日上午，约500名学生家长聚集在海城市政府门外，要求政府对这次中毒事件“给个说法”，并将市政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家长们的要求是：政府站出来说清楚孩子们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应该怎样治疗。

　　家长们类似的集会在海城市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发现学生中毒之后的三四天起，每隔几天，学生家长就会在市政府或是市政府招待所——海城宾馆前聚集，“为了向政府讨个说法”。

　　4月1日，甚至有家长在海城火车站拦截了沈阳开往大连的K682次列车，使列车被阻9分钟。

　　“这么多天了，政府都没有人出来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回事！”一位家长激愤地说。

　　由于一直没得到官方的答复，传言越传越盛，越来越多的人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开始相信传言，并成为传言的下一个传播者。

　　当官员遭遇危机

　　在此次豆奶事件中，最引人关注的一点是——事故发生于3月19日，而海城市政府直到4月9日才对外公布事故消息。在长达21天的时间里，海城市政府为什么不按规定立即上报卫生部？

　　海城市政府秘书处有关负责人的解释说：“事发第二天我们就上报了鞍山市。”至于为什么没有上报卫生部，他回答：“因为先期豆奶检测没有问题，因此无法确定是否是食物中毒，所以没有上报。”

　　卫生部法监司汪建荣副司长4月11日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表示，法监司是4月10日下午4点多接到了辽宁省卫生厅的书面报告。“根据卫生部的规定，发生在学校的食物中毒或是食物事故，都应该在6小时内向卫生部报告。所以我们已经要求辽宁省卫生厅就这件事件作出解释。”

　　凡是到海城市来采访豆奶中毒事件的记者，大多都有一个体会：想要采访鞍山和海城市的官员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记者在向鞍山和海城市的有关部门了解此事时，只要是提到和“豆奶”有关的话题，所有官员的态度一概是“不知道”、“不清楚”、“不归我管”、“我在开会”，或者让记者自己去看4月9日情况说明会上发布的材料。

　　主管对厂家进行调查的是鞍山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监督处姜处长说，“这个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全是由联合调查组负责的，办公地点就在鞍山市卫生局。”当记者询问是否监督处从头到尾都没有涉及此事时，姜处长表示，“也不能这么说，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再见！”随即挂断电话。在生产厂家宝润公司车间大门的封条上，赫然印着“技术监督局”几个大字。记者随即赶往鞍山市卫生局，但根本找不到“联合办公室”的影子。

　　海城市教育局的一位负责人说，当初指定豆奶生产厂的是鞍山市教育局，海城市教育局没有发表意见。

　　鞍山市教育局党委书记赵仁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件事情不归我管，主管这件事情的是副局长张书玉。”

　　记者第一次拨通张书玉副局长的电话时，张书玉告诉记者，“这件事情是由海城市办的。”当记者告诉她海城市方面说这是由鞍山市教育局负责的，张书玉立即改口说，“我们是按照国务院有关文件办的”，并称自己是“在辽阳出差，正在开会不方便说话”，让记者第二天再打来。

　　当第二天记者拨打张书玉的手机时，电话尚未接通便被直接掐断。再拨打时，对方已关机。

　　“问题豆奶”问题何在？

　　最让家长们关心，也是最让当地政府头痛的就是中毒的原因。

　　3月22日，鞍山市和海城市的三位专家做了第一次鉴定。“因为整个海城市只有一位正高级的专家，所以又从鞍山请了两位正高级专家，一起做了第一次鉴定。”海城市教育局的一位官员透露。但他拒绝透露几位专家的具体情况。

　　第一次鉴定的结果是：食物中毒不成立。

　　海城市卫生防疫站前站长高守义在事发后一直负责事故豆奶的调查鉴定。他介绍说，在第一次鉴定中，并没有在豆奶中发现化学和微生物物质，只在其中一组实验中发现豆奶中含有金黄色葡萄球菌。这种球菌常常是导致食物中毒的因素，中毒人员常因此发生呕吐、腹泻等症状。然而，在此次中毒的学生人群当中，这两种现象并不明显，这使得卫生部门一时陷入了困惑之中。于是，第一次鉴定便得出这样的结论：“豆奶没问题，但学生出现问题与豆奶有关。”

　　这个结果当时虽然没有大范围公布，但仍然被不少家长知道。家长们的反应是：“不是食物中毒，那我们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有不少家长认为，这个鉴定结果是海城市政府为了推卸责任而“制造”出来的。

　　在各方面的压力下，海城又请来了省里的专家介入第二次鉴定。

　　4月2日，省、地、市的10名专家再次鉴定，大部分专家认为这是一次“原因不明的食物中毒”，也有少数专家认为，虽然与饮用豆奶有关系，但不能确定为食物中毒。最后是少数服从多数，得出的结果是“致病因质不明的食物中毒”。

　　4月4日，当第二次鉴定结果向家长公布的时候，数千名家长立刻提出质疑：什么是“致病因质不明”？为什么会中毒？如何治疗？是否会有后遗症？

　　显然第二次鉴定的结果无法回答家长们的一系列问题。两次鉴定的结果截然相反，再次让鞍山和海城市政府陷入了被动局面。在无法解决这个“病因问题”的情况下，辽宁省卫生厅在4月7日上报卫生部，申请派出专家组再作权威认定。

　　4月9日，由病理、毒理、临床、微生物甚至大豆生产工艺专家组成的专家组悄悄地抵达海城市，并在近乎绝密的状态下独立开始了对海城、鞍山市等地的调查，只有极少数的政府官员知道专家组的行踪。海城市委宣传部的一位官员苦笑着对记者说：“实话告诉你，我也就在10号下午的时候知道过一次专家组的行踪，我知道的原因是当时需要我把寻找专家组的记者们给引开……”

　　4月11日，辽宁省卫生厅厅长江潮在鞍山市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第一次公布了专家的调查结果。江潮说，到目前为止，在海城市豆奶事件的豆奶样本中未发现能引起中毒的病毒和病菌。

　　就在同一天下午，鞍山市政府又通报了专家组作出的“阶段性调查结果”，确认海城市2556名小学生出现的不良反应是由饮用豆奶引起的。

　　对于这同一天发布的两条消息，立即有家长提出质疑：“豆奶中没有能引起中毒的病毒和病菌，那又怎么认定学生出现的不良反应是由饮用豆奶引起的呢？”

　　现在还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答案。

　　谁让“问题豆奶”进了学校？

　　据了解，2002年3月起，鞍山市在市内全面推广学生豆奶。鞍山市指定的学生豆奶供应厂一共有两家，一家是鞍山味邦公司，一家是鞍山宝润公司。

　　2003年3月，宝润豆奶开始在海城市兴海管理区的8所小学推广，3月19日是学生们第一次喝到豆奶。

　　在开始推广之前，宝润公司还给家长发了一封《致学生家长的一封信》，里面这样介绍：该产品在问世之初，在辽宁省食品办的组织下，邀请了国内10余位乳品制造、营养调制等方面的著名专家，对产品配方、生产流程、质量标准、企业环境、安全保证、售后服务等诸多方面进行了全面考察、论证、评议，……先后荣获了省、市质量信得过的殊荣……并得到了市政府主要领导的肯定。

　　记者在向鞍山市政府咨询时，没有领导承认曾经对“宝润”的产品“表示肯定”。

　　4月11日，记者在从鞍山市腾鳌经济开发区看到，位于开发区内的中美合资鞍山宝润乳业有限公司的厂房已被查封。留守的工人们说，出事当天厂里就停产了，从那以后就再没见到过领导们了。

　　编者按

　　每当恐慌出现的时候，民众希望看的是一个积极的政府形象——深入调查，寻找问题根源，及时拿出解决方案。这种积极的形象有助于政府获取民众的支持与信任，更好地应对危机。

　　事实证明，及时的信息发布有利于显现政府解决危机的诚意。即便调查一时难以有所结果，及时公布调查进展情况，也会有助于平息引人恐慌的流言，安抚民众的情绪。但回避和隐瞒只会导致不被信任。

　　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海城市政府在“豆奶事件”发生之后，立即与民众建立起畅通的信息渠道，而不是采取压制回避的态度，事情或许不会演变到家长们数次集会围攻政府，乃至更激烈的地步。从不信任到对抗毕竟只有一步之遥。

　　当然，我们并不赞成家长们采取暴力手段，因为它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围堵政府机关，扰乱正常的社会秩序，只能使局面更为混乱失控。失控的社会将进一步加重危机，而最终的受害者只能是更多的普通民众。更何况，它也是违法的。

　　订新闻冲浪 关注重大事件 新浪万千新闻任你点
　　任你邮印象30，30M大空间+彩信相册，免费试用！
　　综合提高英语水平从新概念开始
　　天堂对巴蜀的召唤 六座空城看谁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