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让12岁女孩亲历人间冷暖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6月03日09:20 金羊网-新快报

　　回首往事

　　患非典丈夫撒手离世

　　丈夫离世前5天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谈起往事，阿芬唏嘘不已……2月23日，47岁的谭永杰与一位咳嗽非常厉害的同事相处了一个多小时。回家后他就开始发烧、咳嗽、头痛、四肢无力。阿芬赶紧把丈夫送到广东省中医院，肺部X光片上已有一块小小的阴影。2月25日晚上，丈夫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瘦小的阿芬扶着他，一直送他进了ICU（危重症监护室），也是那一天，丈夫被确诊为非典型肺炎。送进ICU后，丈夫的神智还清醒，阿芬隔着玻璃拼命对他打手势：“坚持住啊！要坚强！”丈夫虚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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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对她招招手。

这是夫妻俩最后的交流。此后丈夫一直昏迷，2月28日晚9时许，丈夫去世了。

　　这是夫妻俩最后的交流。此后丈夫一直昏迷，2月28日晚9时许，丈夫去世了。

　　丈夫入院后的那个晚上，她在医院里呆了一整夜，清晨6时才回到自家门口，叫薇薇起床上学。她一直站在门口，怕自己身上沾了病菌，直到女儿背着书包走了，阿芬才敢踏进家门。之后，她干脆把女儿送到了自己的哥哥家。

　　图：薇薇和母亲阿芬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大部分时间保持着微笑，令人难以看出非典在她们脸上留下的痕迹。新快报记者　王小明/摄

　　同染非典

　　生怕再见不到女儿

　　父亲的死讯总不可能一直瞒着女儿，那是女儿最亲的爸爸啊。但阿芬终于没有勇气直接告诉女儿，她让哥哥带着女儿赶紧上医院来，见爸爸最后一面。

　　阿芬说，也许就是因为那最后一面，反而害了女儿。

　　谭永杰去世的第二天，3月1日晚到2日，阿芬和薇薇相继开始咳嗽，一量体温，38℃。这时，阿芬作出了一个今天看来尤其让人感动的决定：尽管她是那么在乎女儿的学习，但她还是对薇薇说，不要上学了，如果真是非典，会传染给其他同学的。从那天起，薇薇停学了五个星期。

　　尽管自己一直在发烧，咳嗽越来越厉害，痰里也开始出现血丝，阿芬还是放心不下薇薇。她忍着咳嗽，戴着厚厚的口罩，辗转把薇薇送进了广州市儿童医院。当医生告诉她，薇薇确诊为非典时，阿芬心里一沉，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足足过了10多分钟，才回过神来。3月12日，阿芬送薇薇到儿童医院住院，她不但收拾了薇薇的衣物用品，也收拾了自己的，打算送完薇薇，自己就到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住院。看着薇薇在病床上的睡脸，阿芬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怕惊醒了孩子。

　　比赛斗病魔

　　女儿生日定下协议

　　临走时，阿芬悄悄对医生说：“我得了非典，老公也过世了。没有人照顾我女儿，求你们多照看她，我不会欠医院一分医药费的。”医生也感动了，答应她随时打电话来都可以详细地告诉她薇薇的病情，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交代的。阿芬说：“明天（3月13日，记者注）是薇薇12岁生日，早就答应薇薇给她过农历生日，可那时她爸爸病重，没能过。我答应她明天一定给她过，可是我也做不到了，请你们给她过个生日吧。”医院真的给薇薇过了个快乐的生日。薇薇说爱看电视，医院就专门为她搬来一部电视机，插满小蜡烛的生日蛋糕一直送到薇薇的病床前，护士们送来了生日礼物———漫画书和公仔玩具。入院以来心情一直很糟糕、老和护士对着干的薇薇，终于笑了。

　　阿芬给薇薇打来电话：“生日快乐！”电话那头传来女儿的笑声：“我好开心！妈妈，我和你比一比，看看谁先出院吧！”和女儿比赛，成了阿芬住院期间最开心的事。

　　病愈出院

　　公交车站抱头痛哭

　　比赛的结果，薇薇还是赢了，医生说，她3月22日就可以出院了。

　　薇薇在病房一一给亲戚打电话，问几个姑妈：“妈妈还在住院，可不可以暂住一阵？”每个亲戚都和气而坚决地拒绝这个孩子。

　　最后，薇薇打电话给妈妈，声音里透着沮丧：“妈妈，他们都不要我去住。要不，我去同学家住吧，她愿意让我去住，她的爸爸妈妈也愿意。”阿芬说：“不要麻烦人家了。要不，你自己回家住吧，如果没钱用，看看能不能向邻居借点。”

　　放下电话，阿芬在病房里放声大哭。

　　这时，薇薇的大表哥听说此事，在家里发了脾气：“薇薇才12岁，你们都忍心不要她？再说，医生都让她出院了，就是说不会传染了嘛！你们不去接，我去！”接到大表哥的电话，薇薇开心地跳了起来。4月1日，阿芬也康复出院了。强忍着对女儿的想念，她自己又在家隔离观察了一个多星期，再去复查，还是没事。这才敢约薇薇在表哥家楼下见面，薇薇激动地直奔公交车站，相见时，母女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抱头痛哭。当天，阿芬就把女儿接回了家。

　　非典代价

　　亲生兄妹忽成陌路

　　没有人知道薇薇的舅舅怎么染上非典。有一种可能性是，谭永杰去世的那天，舅舅带着薇薇到医院见爸爸最后一面。

　　为此，舅舅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病痛折磨，工作停止，加薪未果，还花上了一大笔医药费用。即使在病床上，阿芬也常常接到哥哥充满怨意的电话：“都是被你连累的！”阿芬只能说：“你怪我好了，我不会怨你的。可我又能怎么办？我也是受害的啊！”

　　出院后，哥哥也曾给阿芬打过一次电话，称七旬老母腰骨架空，需要钱做手术。因为一家三口治病，阿芬不但花光了大部分积蓄，还欠下了两万多元的欠款，接到电话后，实在拿不出钱的阿芬只好沉默。阿芬说，从那以后，再打电话到哥哥家询问母亲的病情，哥哥就总是推说母亲睡了。一天，阿芬又打电话过去，忽然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她惊喜地问：“妈妈，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吧？”不料母亲冷冷地说：“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不要再和我们联系了，会传染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阿芬一下子呆住了，回过神来时，眼泪就刷刷地掉下来。“哥哥骂我，我还可以忍受，但我真的没想到，妈妈也会这样看我……”采访中，这个坚强的女人说起丈夫猝然离世都没有掉泪，但说到母亲的冷淡，还是失控地哭了。

　　感受温情

　　邻居同事热伸援手

　　灾难使至亲的亲人把阿芬和薇薇拒之门外，但她们都没有想到，灾难也让她们感受到更多世间温情。1998年起阿芬就失业了，到去年年底才找到一份月薪800元的工作。老板得知阿芬患病后，并没有因此解雇她，反而让她安心养病。病愈后上班第一天，老板和一班同事专门请阿芬吃了顿饭，饭桌上阿芬特意交代加多一双公筷，老板很豪爽地笑了：“不用加，这样太见外了！我们相信医生。”阿芬这次不但没失业，还涨了100元工资。

　　阿芬每天下班都已是下午6时，为了让薇薇早点吃上晚饭，她曾试探性地问邻居阿姨：“可不可以帮我买份菜？”没想到热心的邻居竟满口答应了，而且一直帮忙至今。

　　阿芬才出院，华林街街道办事处负责人就来到阿芬家，送上慰问金和贴心话。阿芬说：“他们来的时候，都没有戴口罩，这种做法真的令我很安慰。”

　　采访到最后，记者问薇薇，有没有恨过姑妈们、舅舅和外婆。薇薇没有吭声。阿芬悄悄告诉记者，刚开始薇薇很生气，也很恨他们，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每当想起这些伤心的事情，母女俩会互相宽慰。“这样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回，不会再恨任何人了。现在只担心我妈妈的病，不知道好点没有，一个月都没法联系上。”

　　（侯颖／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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